人跟人之間相處久了,真的會生出默契,尤其是聰明人與聰明人。
“夜里涼,莫要在外面站著?!甭逅棋\開口,“我送你回去?!?/p>
魏逢春頷首,“是?!?/p>
外頭風(fēng)大,的確不適合久站。
兩人肩并肩往玄都居走去,期間沒有再多說什么,不管是朝堂之事,還是后宮之事,非三言兩語能說清楚,所以不必急于一時。
不遠(yuǎn)處,郡主裴靜和漠然佇立,“感情不錯,瞧著是個狠人,沒想到還是個護(hù)犢子的?”
“聽說不是親兄妹,是撿來的?!辟N身婢女—秋水,低低的開口,“也虧得左相這樣的……親近一些倒也不足以、為人道也?!?/p>
裴靜和幽然吐出一口氣,“親不親的有什么要緊,親兄妹也未見得真心,都不過算計一場,且看誰的價值更高更好。不管是前朝還是后宮,只要有人的地方,就免不得爭斗。”
兄妹算什么?
親情又算什么?
父子相殘,兄弟鬩墻,這些事情還少嗎?
“郡主,夜色寒涼,還是先回去休息吧?”秋水?dāng)v著她。
白雪消融,路面濕滑,小心為上。
“我家兄長可不怕寒涼,南疆的風(fēng)更冷更涼,他怕是也想要個鉆被窩的?!迸犰o和挑眉,“這皇都內(nèi)的貴女名冊都拿到了嗎?”
秋水頷首,“是,都已經(jīng)放在王爺?shù)臅坷锪?!?/p>
“那就好,等著父王回來那日,就能第一時間看到?!迸犰o和緩步往回走,“也免得有些人惦記,打錯了主意?!?/p>
永安王府的大門,可不是誰都能進(jìn)的。
“只是,世子他……”秋水還是有些擔(dān)心。
裴靜和笑了,“胳膊擰不過大腿,兄長最后還不是得聽父王的?永安王府永遠(yuǎn)是永安王府,只聽永安王的?!?/p>
“郡主所言極是?!敝髌投寺朴频幕厝?。
長宴席散了,那么多人都沖到了春風(fēng)殿,又從春風(fēng)殿退出來,太師府的瓜可比宴席上的酒更好吃,讓所有人都意猶未盡,回去了還不忘嘀咕。
想必這一晚上的時間,足夠陳二姑娘的事,傳遍整個行宮,傳回皇都,傳進(jìn)天下人的耳朵里……
玄都居。
直到親眼瞧著魏逢春進(jìn)了房,洛似錦才偏頭睨了祁烈一眼,“留意著明日的冬獵?!?/p>
“是!”祁烈心領(lǐng)神會。
這么好的機會,多少人求之不得,必定牢牢抓住。
長宴席毀了,冬獵可不能再辦砸了。
看過熱鬧,眾人也都累了,該好好休息,坐等明日的冬獵。
唯有陳家的人,今夜是不可能再合眼。
尤其是陳淑容,自詡儀態(tài)端方,又是人人口中的貴女典范,誰曾想一夜之間,名節(jié)盡失,仿佛被人扒光了丟在街頭一般難堪。
此后余生,皆狼狽不堪……
雖說得了婕妤的封號,可這封號來得不光彩。
聽說她醒來之后,顧不得身子虛弱,便一直跪在了皇后的殿門外頭,幾度暈厥也不肯離開,幾番折騰下來,自己倒是折騰得半死,皇后卻始終沒有開門。
眾人猜測,這姐妹情深的戲碼,要到此為止了。
翌日。
陽光照亮天地間,照亮整個梅園。
空氣里依舊彌漫著淡淡的梅花清香,歇了一夜的貴女都精神抖擻的走出門,于梅花樹下穿梭,仿佛昨夜什么都沒發(fā)生過,只在偶爾的交談間,止不住含沙射影,權(quán)當(dāng)消遣。
太師府、太尉府,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存在,眾人有心看笑話,卻也不敢真的站在門前笑。
“陳太尉罰俸一年,被收回了進(jìn)宮的腰牌,無召不得入宮。”林書江負(fù)手而立,站在矮坡上,偏頭睨一眼身側(cè)的洛似錦,“倒不是很要緊的懲罰,只不過陳家的顏面盡失,叫天下人都看了一出笑話?!?/p>
洛似錦挑眉,“右相不會以為,這是我的手筆吧?”
聞言,林書江笑而不語。
漸漸的,他笑不出來了。
笑容不會消失但會轉(zhuǎn)移,這下?lián)Q成洛似錦笑了,笑得何其嘲諷。
林書江:“……”
瞧著這小子慢悠悠轉(zhuǎn)身離開的背影,林書江若有所思的擰起眉頭,是自己忽略了什么?難道這件事不是洛似錦的動作?
若不是他,會是誰?
該不會真的是陳太師那老狐貍,自導(dǎo)自演?又或者是皇后娘娘為了爭寵的苦肉計?陳淑容故意自薦枕席?
林書江忽然有些迷茫了,怎么覺得有點不太對呢?
狩獵場這邊,看臺上的積雪融的融,清掃的清掃,這會干干凈凈,甚至于沒有半點濡濕感。
昨夜雖然鬧騰,但對于帝王來說,充其量只是后宮多了個女人,身份有些特殊,卻也不是什么麻煩事,一夜過去,又是精神抖擻的九五之尊。
今年冬獵的彩頭,是先帝留下的紫金墨硯。
這一方墨硯實為前朝之物,開硯便可聞香,蘸墨下筆極為順滑,待字跡干后,于陽光下熠熠若描金,實乃不可多得之物。
魏逢春坐在洛似錦身后側(cè),瞧了一眼端坐在上的裴長恒,面不改色之態(tài),真令人心寒,回過神來看向前方的洛似錦。
恰,他正回眸看她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,讓她沒來由心生窘迫,心虛的低下頭。
“不管發(fā)生何事,簡月和林姑會陪著你?!甭逅棋\叮囑,“狩獵場太大,若是迷失其中,可能會出意外,千萬不要落單?!?/p>
在這林木茂密之處,落單是很危險的事情。
狩獵山綿延十幾個山頭,這一圈圍攏下來,素日里也不知道會不會鉆進(jìn)什么熊啊、狼啊的,諸貴人進(jìn)入林中,都是帶著侍衛(wèi)和隨扈的,成群結(jié)隊的進(jìn)去倒也沒什么大礙,但如果落單……后果不堪設(shè)想。
沒出事,那叫戒備森嚴(yán)。
出了事,就是另一種說法……
“是!”魏逢春認(rèn)真的記下。
許是昨夜之事讓裴長恒心中不痛快,今日竟是率先翻身上馬,驚得夏四海和一眾百官都有些驚詫。
“皇上?”
夏四海剛要規(guī)勸,卻被裴長恒擺手制止。
“皇上是舍不得那方紫金硯臺吧?”裴長奕笑道。
裴長恒道,“讓朕看看,南疆的水土?xí)B(yǎng)出怎樣的將士?”
“臣不會讓皇上失望!”裴長奕一揮馬鞭,登時馬聲嘶鳴,揚長而去。
裴長恒手一揮,“開始。”
重鼓擂,鳥齊飛。
殊不知密林深處,有一雙眼睛盯著,等著獵物上鉤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