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似錦已經(jīng)很長時間沒收到南疆的消息了,倒不是不去追問,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時候,盼著她的消息,也怕她的消息。
瞧著手中的信箋,洛似錦頓了頓,終是快速打開,其后總算松了口氣。
“爺,姑娘應(yīng)該安全了吧?”祁烈抖落身上的雨水。
洛似錦點頭,“安全了?!?/p>
說是安全了,可事實如何,誰又能知呢?
原本還是能探知消息,可過了那洞窟之后,裴靜和進行了一場惡戰(zhàn),所有的消息便就此斬斷,好像一瞬間消失無蹤了。
此后,再無消息。
“那就好,爺總算可以睡個安穩(wěn)覺了?!逼盍胰玑屩刎?。
這些日子洛似錦一直輾轉(zhuǎn)難眠,安神湯喝了一碗又一碗,都能緩解這毛病,太醫(yī)說……這是心??!
心病還須心藥醫(yī)!
所幸,安然。
“可是,真的安全了嗎?”洛似錦搖搖頭,“水患已至,未必安然?!?/p>
寥寥數(shù)語,不過圖個心安。
春兒,要平安……
夢里如何,都會醒來。
便像是現(xiàn)在的魏逢春,一睜眼便是天明。
天明便是下雨,雨聲嘩然,好似不死不休,吵得人耳蝸疼。
“醒了?”見著魏逢春披著外衣出來,裴靜和偏頭看她一眼,“山里冷,多穿點?!?/p>
魏逢春裹緊了自身,“怎么了?”
瞧著裴靜和的臉色,似乎是不太好。
“你自己看!”裴靜和努努嘴。
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,魏逢春看清楚了山下的境況,只瞧著江河暴漲,水位上升,不少百姓如同螞蟻搬家似的,從家里離開,冒著大雨沿著泥濘的山路往山上走。
一步一滑,但都是為了活命。
魏逢春面上的笑意盡褪,因著大雨,他們暫時被困在這山上的道館里,暫時沒辦法下山,也與外頭失去了聯(lián)絡(luò),沒想到……
“山洪暴漲,來得太突然了,所以一時間來不及逃走。”裴靜和的語氣很是平靜,仿佛說著事不關(guān)己的事情,“不過沒關(guān)系,多數(shù)都是會水的,只要水流不是太過湍急,都還是可以活下去的,但若是天氣太過寒涼,在水中抽筋,那就希望渺茫了。”
魏逢春抿唇不語。
“見過這樣的場景嗎?”裴靜和問。
外頭大雨如注。
道館內(nèi),陰冷無比。
“見過?!蔽悍甏洪_口,“北州一行,凍死的餓死的,尸體就在路邊,所行之處……隨處可見。上位者無能,在位者不思其政,導(dǎo)致民不聊生,餓殍遍地?!?/p>
裴靜和點點頭,“你想得很透徹?!?/p>
“是兄長教得好。”魏逢春嘆口氣,“一直如此嗎?”
裴靜和想了想,“較大的城鎮(zhèn)已經(jīng)修了明渠,挖了溝壑,一般情況下還是能排水的,不至于如此,但這里偏僻,一些國策根本無法惠及,所以沒有修渠沒有挖溝,便導(dǎo)致了年年春夏水患不斷?!?/p>
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,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?!蔽悍甏呵浦紫碌暮樗敖K有一日,都會好起來的?!?/p>
百姓都往高處走,走到了對面那個山頭,好在那邊有個山洞,又或者說,因為平日里洪澇頻繁,刻意在山上挖了個山洞出來,以便于危險是避難。
人在天災(zāi)面前無能為力,但會盡最大能力去自救,而不是坐以待斃……
“郡主,姑娘!”簡月行禮,“飯做好了?!?/p>
道館里是粗茶淡飯,但足以溫飽。
這里住著幾個道士,一個個身形消瘦,卻是脊背挺拔,待魏逢春與裴靜和分外敬重,尤其是老道士,看見二人的時候,眼睛里都是帶著笑的。
“您這是要給咱算命卜卦嗎?”裴靜和打趣。
老道士搖搖頭,“兩位姑娘生得好面相,不需要算命,天命自然有天命的好處,凡人也有凡人的好處,都是各有各的命數(shù),何須讓老道算來算去的?”
“說了等于沒說?!蔽悍甏夯卮?。
老道士撫著長須,瞧著外頭的傾盆大雨,“天道這事,誰說得準呢?說了等于沒說,但做了肯定勝過沒做?!?/p>
魏逢春與裴靜和對視一眼,各自不語。
“老道不是什么壞人,你們不必如此?!崩系朗刻裘伎粗?,“這是我的道館,若是非要說誰像賊,那也是你們才對?!?/p>
魏逢春想著,這話也對,但是……
“老道士,你這裝神弄鬼的本事還真不賴?三言兩語,說得人心里慌慌的?!蔽悍甏喊琢怂谎郏焖龠M了廳內(nèi)。
老道士看著外頭的雨,不以為意的笑了笑,“裝神弄鬼的本事是沒有,但是招魂的本事,卻還是可以試一試的。”
腳步駭然頓住,魏逢春陡然僵直了脊背,仿佛窗戶紙忽然被戳破,有風(fēng)冷不丁的灌進來,瞬時吹了個透心涼。
她徐徐轉(zhuǎn)過頭,看向站在檐下的老道士,下意識的握緊了袖中拳頭。連帶著小黑都發(fā)出了低低的“嘶嘶嘶”聲響,好在沒有探出頭來。
老道士回眸,剛好與魏逢春四目相對。
有那么一瞬,魏逢春有種別人扒得一干二凈的感覺,好似被他看得透透的。
“人嘛,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,也有心不由己的時候?!崩系朗磕坎晦D(zhuǎn)睛的注視著她,“你以為的光明璀璨,許是為了一人之事,可有時候上蒼予以恩澤,卻并非為了一條性命。姑娘,多積功德,多行善事,行……大善事,對你有好處?!?/p>
裴靜和自詡聰慧,但是這會還真是聽不明白了,不知道二人這是打的什么啞謎?
“老道士好像知道很多事?!蔽悍甏郝冻鲆唤z苦笑,“泄露天機也不怕上天怪罪?”
老道士不以為意,“我可沒泄露天機,諸事皆有定數(shù),就好比你們出現(xiàn)在這里,我這道觀八百年都沒人來一回,偏偏這一次你們被大雨困在此處,怎么不算是緣分呢?”
“緣分有長有短,那你倒是說說,我們這緣分能持續(xù)多久?”裴靜和開口。
老道士瞪了她一眼,“你倒不如直接問我,這雨什么時候停?”
“那這雨什么時候停?”裴靜和順著桿子下。
老道士嘆口氣,負手立在檐下,“明日就停了?!?/p>
“你可真能吹!看這荒郊野外給你憋的,簡直是瘋了!”裴靜和牽著魏逢春的手就走,“別信他,吹得有模有樣,差點把人的腦子都糊弄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