護國大真人是最后一個趕到京城的。
別人不知道其中緣由,陳玉書卻是知道,不是大人物要最后登場,也不是遷就還不會飛的陳玉書。
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,護國大真人這一路是殺過來的。
沒有半點夸張,就是字面意思。
收元教的高手,龍虎軍的高手,外加黑石城的天魔裔,三路人馬絞殺,收元教掌劫法主徐若虛,龍虎軍大將軍呂鎮(zhèn),外加黑石城的一個六境天魔裔,先后出手。
仍舊沒能攔住帶著一個陳玉書的護國大真人趙尊勝,只是拖延了他的腳步而已。
這也讓陳玉書不得不感嘆,這位護國大真人的修為之精深,比道門的八境高人還要厲害幾分。
是這個世界限制了趙尊勝,如果在人間主世界,他早就跨過那道門檻,踏足九境。如果沒有末法限制,甚至有望長生。
其實有末法限制也能長生,不過需要動用一些資源。
道門絕不止兩位仙人——道理很簡單,當今大掌教不是做了大掌教才成為仙人,而是成為大掌教之前就已經(jīng)是仙人,甚至不是大掌教第一候選人,后來上位之倉促,就連他本人都很意外。
陳玉書深知內(nèi)幕,比如說她的祖父陳劍生,干了這么多年的平章大真人,號稱南洋皇帝,家底之豐厚可想而知,就連陳玉書都能混一件半仙物在手。陳大真人積攢的資源已經(jīng)足夠突破境界,之所以遲遲不曾突破成仙,關(guān)鍵在于他感染了天魔氣息,天魔氣息一日不除,一日不愿長生。
也正是因為長生有望,陳大真人才不愿意淪為天魔裔,一個仙人境界的天魔裔,那就是天魔之子,必然引來域外天魔的注視,也太容易直面域外天魔的本尊了。
陳大真人到底不是齊大真人,沒有這樣的底氣,哪怕成了仙也不行。
于是陳大真人與體內(nèi)的天魔氣息就僵持不下,無法成仙,也不愿成魔,苦苦等待齊大真人的良藥。
齊萬妙用了二十年的時間,解決了一系列的難題,終于能騰出手來處理這些親密戰(zhàn)友的問題,包括且不限于龍大真人、陳大真人等等。
相較于這些老牌大真人,趙尊勝還很年輕,不到八十歲,如果他能順利成為參知真人,未必不能有一番作為。
這也是道門近些年來面對人才青黃不接而實行的歸化政策,主要目標就是趙尊勝這種道門旁支,同宗同源,既有認同感,也遲早會有歸屬感。
有人贊成,也有人反對。
反對是因為位置就那么多,上去一個,就要擠走一個,競爭激烈。
道門真正統(tǒng)治階層的態(tài)度是無所謂,這些道門旁支缺少根基,注定無法染指大位,尤其是對于三大家族來說,他們真正的潛在競爭對手其實是眾多次等家族,以及閻浮提洲的靈寶道三大家族。
說白了,道門旁支就是高等打工人,做不了老板。
既如此,陳玉書便收下了趙尊勝所贈送的“大品天仙訣”,并回贈了一本關(guān)于人間主世界的游記——這是陳玉書在收集有關(guān)天外異客的資料時無意中得來,作者是南洋四友中的老二。
南洋四友顧名思義都是曾在南洋任職多年的老道友,個個不俗。
老大林元妙歷任昆侖道府掌府真人、婆羅洲掌府大真人、紫霄宮掌宮大真人等要職,是陳劍仇的前輩,也是齊大掌教的親信心腹。
老三裴小樓是七代大掌教的兄弟、齊萬妙之前的全真道大真人姚裴的舅舅、齊大掌教的師叔。
老四齊萬妙就更不必說了,真正的風云人物,也是四友中走得最高最遠之人,至今還活躍于道門大舞臺。
老二季教真相較于另外三友,稍顯名氣不足,只干到了掌府真人就辭職歸隱,寄情于山水之間,是南洋四友中最淡泊名利之人。
季教真歸隱之后,足跡遍布天下各處,不限于海外各洲,甚至遠赴西洋等地,最終寫下了這本游記,不僅記載了各地的風土人情,也包括他遇到的各種怪事異聞,由此成為陳玉書探尋天外異客的線索。
趙尊勝得到這本季教真游記之后,如獲至寶,一路上除了斬殺攔路強敵,就是讀這本游記。
雖然游記中并沒有過多涉及道門的上層建筑,但是提到了許多公序良俗。
所謂上層建筑是指建立在一定經(jīng)濟基礎(chǔ)之上的意識形態(tài)以及相應(yīng)的政治律法制度、組織和設(shè)施的總和,又稱結(jié)構(gòu)秩序。
公序良俗既是“倫理”,又稱行為秩序。
兩者合起來便是道門給人間主世界定的規(guī)矩。
趙尊勝不由對地仙界的認識更深一層。
比如游記中曾有季教真的感慨:“婦人多幸,生逢今世,舉朝既是無妾,天下殆皆一妻。上猶自一心,已下何敢二意?!?/p>
這就是說女子幸運,生在道門時代,沒了納妾之舉,都是一夫一妻,上面的人做表率,中下層紛紛效仿,形成了風氣。
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可,還是有人養(yǎng)小的,只是要付出代價,比如這句:“設(shè)令人強志廣娶,則家道離索,身事迍邅,內(nèi)外親知,共相嗤怪?!?/p>
誰敢納妾養(yǎng)小,就會成為被譴責的對象,家庭和事業(yè)都會受到嚴重打擊。
若是丈夫執(zhí)意如此,有些要依靠丈夫才能生活的妻子只能容忍,還有些不能容忍的,就選擇和離,分割財產(chǎn)。
不過凡事興一利必生一弊,又比如:“凡今之人,通無準節(jié)。父母嫁女,則教以妒,姑姊逢迎,必相勸以忌。以制夫為婦德,以能妒為女工。自云不受人欺,畏他笑我。”
道門女子以能夠拿捏丈夫為婦德,以嫉妒為女工,最好是一聲河東獅吼,男人就瑟瑟發(fā)抖跪下,如烏龜一般,同樣形成了風氣,許多男人沾沾自喜,以被女人欺辱為榮。
道門上層部分人不僅放任這種風氣,而且還推波助瀾。
其實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,這種風氣并非起源于道門,而是更早的北朝,并一直延續(xù)到了大齊年間,于是有了太宗年間宰相夫人吃醋飲鴆的典故,這位宰相的父親就是北朝官員。
后來還有女帝上位,一直到南晉初年,就連忠義鄂王都因前妻之控告不得不上書自辯。
不過物極必反,盛極而衰,到了南晉年間理學橫空出世,開始壓制女子,禮教興起,這才算是結(jié)束。
待到道門上位,開啟一個新的輪回,又是如北朝那般以制夫為婦德,以能妒為女工,并無新意。
季教真寫這本游記的時候,齊大真人還沒上位,待到齊大真人上位,不講體面,開始講實用,于是道門迎來轉(zhuǎn)向。
在趙尊勝研究這本游記的時候,陳玉書便翻看趙尊勝所贈的“大品天仙訣”,她本不當回事,可一看之下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大有玄機。
這是一件放在人間主世界都稱得上珍貴的物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