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普車停得突然。
宋染一抬頭,就看見了副駕駛座上的顧遠霆。
他穿著筆挺的軍裝,周身氣質(zhì)冷硬,像是來出任務(wù)的,不過此刻他劍眉緊皺,視線落在宋染的身上和臉上。
“怎么打扮成這個樣子?”
宋染沒想到自己都喬裝打扮了,他竟然還認得出自己。
沒看錯的話,剛才車子很快就開過去了,而且她好像是背對著車子的,也就是說,顧遠霆竟然光用背影認出了自己?
不可能吧?
但想想顧遠霆的職業(yè),眼力可能異于常人,她還聽聞有厲害的刑警能通過頭骨畫出人像,還能通過走路方式認出嫌疑人。
想到這里,也不吃驚了。
她舉起手上的觀音像,朝顧遠霆擠了擠眼,小聲道:“我們是來買古董的,這樣打扮低調(diào)一點。”
她眸光靈動,眼睛黑白分明,這個略有些狡黠的動作,讓她看起來像一只狡猾的小狐貍。
還是花了臉的臟狐貍。
注意到“我們”這個詞,顧遠霆的目光挪到郭高身上,目光帶著點審視和銳利。
郭高立刻站得筆直。
他看人很準,雖然現(xiàn)在的85式軍服看不出級別,但光憑氣質(zhì),就知道這個年輕軍官的級別肯定不低。
對方審視的眼神,讓他有種自己是嫌犯的錯覺,威壓逼人。
好在很快年輕軍官就移開了視線,回到宋染臉上。
“這位是?”
“他叫郭高,是潘家園古董店的老板,現(xiàn)在和我合伙收古董。”
顧遠霆點頭,對郭高說:“麻煩郭同志對宋染多多關(guān)照,她來京市不久,人生地不熟,下次來這么遠的地方,提前說一聲,我派個司機給你們?!?/p>
宋染驚訝不已,連忙擺手:“不用了顧大哥,郭哥他會開車,我們今天就是開車過來的?!?/p>
她實在沒想到,顧遠霆還會說出這樣的話,多多關(guān)照什么的,就好像是以自己人的語氣說的一樣,這很容易讓人誤會的。
顧遠霆沒有錯過她眼底的緊張,語氣淡了下來:“你單獨和別人出來,奶奶要是知道,會擔(dān)心的?!?/p>
原來是怕顧奶奶擔(dān)心啊?
宋染悄悄松了口氣,笑著說:“我下次不來這么遠的地方了,不會讓顧奶奶擔(dān)心的?!?/p>
“嗯?!?/p>
他看著宋染輕松下來的笑臉,縱然燦爛美麗,可他的心卻沉了下來。
他不明白為什么宋染會排斥他的接近,在醫(yī)院也是如此。
只要他表現(xiàn)出關(guān)心,宋染就會露出想要與他劃清界限的樣子。
面前的小姑娘身上就好像籠了一層迷霧,伸出手,只能抓到虛無縹緲的霧氣,而人已經(jīng)隱在了迷霧里。
他想揭開這層迷霧。
他想知道她到底在躲什么,在怕什么。
“那,顧大哥,我們先走了?”
“車子呢?”
“在那邊?!?/p>
郭高連忙指了指遠處停的一輛黑色小汽車。
顧遠霆打開車門,下車,從宋染懷里把觀音像拿過來,“我先送你過去。”
根本不給宋染拒絕的余地。
宋染猜測,他應(yīng)該是去看那到底是不是郭高開過來的車,再順便看車牌號吧,畢竟在外面遇上了,自己要是出了事,顧奶奶肯定會找他的麻煩。
想到這里,又看見顧遠霆將觀音像拿得很穩(wěn),另一只手托在底下,都不需要她交代什么,便沒有再說什么。
很快到了汽車旁,郭高打開汽車鎖,然后打開后備箱,將今天淘到的寶貝們,用里面?zhèn)渲牡静葑屑毎?,再分別放在單個的木箱子里,木箱子里不僅有稻草,還有泡沫軟布,到時候路上就算再顛簸,也傷不著寶貝們分毫。
顧遠霆記下車牌號,目送車子遠去,才轉(zhuǎn)身回去。
司機小劉看到這一幕,臉上一直保持平靜,心里卻跟一滴水掉進了熱油里,炸開了花。
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!
平時在部隊里,可少不了那些女兵來獻殷勤,醫(yī)務(wù)兵、文藝兵、通信兵,什么兵種的女兵都有,但可謂是拋媚眼給瞎子看,都白搭。
顧團長寧愿多做百來個俯臥撐,也懶得去看女兵們寫的信。
當(dāng)然了,這年頭,寫信也不會露骨,其實女兵平時也很矜持,但賴不住顧團長太年輕優(yōu)秀,又長得一表人才,不先下手,就怕被人搶走了,誰都不想遺憾終身。
顧團長對誰都一視同仁,沒有回任何人的信,也極少停下來和哪個女兵說話,以至于,大家都認為顧團長對女人不感興趣。
小劉內(nèi)心很激動啊。
原來,顧團長不是對女人不感興趣,而是那些女兵里沒有他喜歡的風(fēng)格!
顧團長他喜歡皮膚黑的村姑!白嫩的他不喜歡!
不過,黑是黑了點,還扎著兩個老土的麻花辮,但五官看著還是不錯的,一口牙看起來特別白,也不知道是不是皮膚太黑的原因。
看顧團長竟然主動倒車回來找對方說話,語氣關(guān)心,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和顏悅色的溫柔語氣了,還送對方去車里,要說顧團長對那女生沒意思,誰信?。?/p>
小劉興奮得不行,覺得他得到了一個重大情報,等顧團長上車后,他立刻面不改色的啟動車子。
回到珍寶齋,宋染和郭高一起將后備箱的古董拿了進去。
然后兩人關(guān)上門,進入庫房,小心翼翼的將寶貝們拿出來。
“郭哥,你先看看這幾樣物件,有不確定的地方再問我?!?/p>
“行,我好好學(xué)習(xí)學(xué)習(xí)!”
郭高壓抑住激動的心情,先沉下心來。
他不會因為年紀大就自傲,相反,在知道宋染的本事后,他很虛心的請教了不少問題,因為宋染的知識面確實比他廣,廣到他每次都覺得難以置信,不敢信她是從鄉(xiāng)下來的,而是出自古董世家。
“青銅器我看不好,這個鼎挺假的,但這個小鳥尊和這個編鐘,真假難料啊?!?/p>
宋染笑著道:“青銅器不用看,我買來是上交給國家的,免得我們國家的寶貝流到國外去。不過可以告訴你,這個小鳥尊和編鐘是真的,是從地下出來的。”
82年的時候就頒布了文物保護法,但遵守的人不多,私底下買賣青銅器的人太多了,國外很多有錢人就喜歡買這種歷史悠久的文物收藏。
她不做違反法律法規(guī)的事情。
“不錯,有覺悟,我要向你學(xué)習(xí)?!惫咴俅胃呖此谎?。
其他一眼假的古董只是混淆視線的搭頭,郭高重新分類,將真的放一邊,假的放一邊,然后問宋染:“我的眼光應(yīng)該沒出錯吧?”
“郭哥,你不用懷疑自己,你能開店,自是有你的本事,上次失誤也是小概率事件,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?!?/p>
“多謝你安慰我,不過……”郭高突然盯著這一堆古董,激動的心情再次涌上心頭,眼神火熱:“咱們要發(fā)大財了!”
兩千多塊錢,撿了天大的漏??!
要是他自己去,光是看到這個南宋汝窯的觀音坐像,都得失態(tài),哪像宋染這么淡定??!
那些地攤的攤主,都是到處收貨的二道販子,見到有錢人只要露出點想買的意圖,就能開出天價,并且咬死不放,他還沒有哪次買貨像今天這么輕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