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書欣深吸一口氣，抱著念安，率先走了出去。

白玲和沈成章跟在她身后。

初冬的早晨，空氣帶著凜冽的寒意。

傅程宴看到他們出來，幾步迎上前。

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沈書欣臉上，停留片刻，隨即轉(zhuǎn)向她懷中的孩子，眼神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瞬。

“爸，媽?！彼_口，聲音是一貫的低沉，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。

沈成章淡淡頷首，白玲則勉強笑了笑：“來了就好，書欣和念安，就……交給你了?！?/p>

這話里的不放心顯而易見。

傅程宴的目光重新回到沈書欣臉上，像是承諾，又像是陳述：“我會照顧好她們。”

他伸手，動作自然地去接她懷中的孩子。

沈書欣下意識地側(cè)身避了一下，手臂將念安護得更緊。

這個細微的抗拒動作讓空氣瞬間凝滯。

傅程宴的手停在半空，眸色沉了沉。

白玲見狀，連忙打圓場：“書欣，孩子讓程宴抱抱，你一直抱著也累。”

沈書欣抿了抿唇，最終還是緩緩將孩子遞了過去。

交接的瞬間，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傅程宴微涼的手指，像被電流刺了一下，迅速縮回。

傅程宴的動作略顯生疏，但手臂卻很穩(wěn)。

小念安似乎有些不適應(yīng)陌生的懷抱，小嘴一癟，眼看要哭。

“念安乖?！鄙驎懒⒖梯p聲哄道，指尖輕輕撫過女兒的臉頰。

或許是聽到了媽媽的聲音，小家伙眨了眨濕漉漉的大眼睛，看著傅程宴近在咫尺的臉，竟慢慢安靜下來，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這個“陌生”的男人。

傅程宴低頭看著懷中的小生命，那雙酷似他的眉眼，讓一種奇異而陌生的柔軟情緒悄然漫上心頭。

他調(diào)整了一下姿勢，讓女兒靠得更舒服些。

這一幕落在白玲和沈成章眼里，兩人交換了一個復(fù)雜的眼神。

“上車吧，外面冷?！备党萄缣ы?，對沈書欣說。

沈書欣點了點頭，沒有看他，轉(zhuǎn)身對父母道：“爸，媽，我們走了。”

她拉開車門，坐進后座。

傅程宴小心地護著孩子的頭，將她安置在沈書欣身側(cè)的兒童安全座椅里，細致地扣好安全帶，這才繞到另一側(cè)上車。

車門關(guān)上，車內(nèi)的空間寬敞，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和香氣，是傅程宴身上慣有的味道。

沈書欣吸了吸鼻子，忽然發(fā)覺，他之前沾上的程馨月的味道，已經(jīng)消失。

沈書欣偏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，刻意維持著表面的平靜。

傅程宴也沒有說話。

他透過后視鏡，能看到她線條優(yōu)美的側(cè)頸和緊抿的唇瓣。

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清冷，像一支帶露的白玫瑰，美麗，卻帶著疏離的刺。

他知道，那道無形的墻，依舊橫亙在他們之間。

“爺爺讓人重新布置了嬰兒房?！彼鋈婚_口，打破了沉默，聲音在密閉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，“按照你喜歡的風格。”

沈書欣怔了一下，沒想到他會說這個。

他難道還知道她喜歡什么風格嗎？

不，應(yīng)該是傅家的人記得，然后告訴了他。

她壓下心底那點微瀾，淡淡應(yīng)了一聲：“嗯，有心了?！?/p>

又是這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氣。

傅程宴握著方向盤的指節(jié)微微收緊。

他試圖尋找話題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之間，除了孩子和那個空白的過去，竟無話可說。

“婚禮很順利?！彼终f。

“嗯，哥哥和云梨很般配?！彼琅f看著窗外。

話題再次終結(jié)。

傅程宴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。

他很少感到無力，唯獨面對沈書欣會有這種感受。

商場上的運籌帷幄，殺伐決斷，在她面前全都失了效。

小念安似乎感受到了車內(nèi)不同尋常的氣氛，不安地動了動，發(fā)出細小的哼唧聲。

沈書欣立刻俯身，輕輕拍撫著女兒，哼起輕柔的搖籃曲。

她的側(cè)臉在車窗透過的光線下顯得異常柔和，那種母性的光輝，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里。

傅程宴透過后視鏡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。

心臟某個位置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，一種混雜著陌生與熟悉的感覺悄然蔓延。

他已經(jīng)可以完全確定，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，讓他想要緊緊抓住的影子，就是眼前這個女人。

可為什么，他偏偏忘了她？

這種空茫感，讓他第一次對自己失憶這件事，產(chǎn)生了強烈的厭棄。

車子平穩(wěn)地駛?cè)敫导依险拇箝T。

隨著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，沈書欣的心也一點點沉靜下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入戰(zhàn)場的冷靜。

該面對的，終究來了。

車子停穩(wěn)，立刻有傭人上前打開車門。

傅程宴率先下車，繞到另一邊，替沈書欣拉開車門，并伸手想要扶她。

沈書欣忽略了他伸過來的手，自己抱著孩子下了車，動作流暢自然。

傅程宴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瞬，緩緩收回，插入大衣口袋，面色如常。

早已得到消息的傅老爺子和尚琉羽親自迎了出來。

傅長天不在，沈書欣也沒有那么想看見他。

也不知道為什么，沈書欣總覺得傅長天有事情隱瞞他們。

“我的乖曾孫女回來啦！”傅老爺子精神矍鑠，笑容滿面，目光第一時間就黏在了小念安身上。

尚琉羽則快步走到沈書欣身邊，示意育兒嫂接過小念安，親昵地挽住沈書欣的手臂，目光慈愛中帶著歉然：“書欣，路上累了吧？快進屋，外面冷?！?/p>

她的目光掠過沈書欣，帶著詢問看向傅程宴。

傅程宴幾不可察地微微搖了搖頭，示意她自己依舊毫無回憶。

尚琉羽眼底閃過一絲失望，但很快掩去，笑著引沈書欣往里走。

“房間都收拾好了，你看看還有什么不習慣的，隨時跟我說?！?/p>

一行人走進客廳。

溫暖的空氣夾雜著老宅特有的沉水香撲面而來，瞬間驅(qū)散了從室外帶來的最后一絲寒意。

傅老爺子和尚琉羽很照顧沈書欣，暖意悄無聲息的包裹著她。

小念安似乎也很喜歡這熱鬧溫馨的氛圍，在傅老爺子的懷里咿咿呀呀，揮舞著小手，引得眾人陣陣低笑。

然而，這份溫馨并沒有持續(xù)太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