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卿意僵在原地,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男人的眼睛。
周朝禮那句“我愛你,勝過我自己的生命”像重錘般反復砸在她心上。
這份遲來的告白太過沉重,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,眼眶里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打轉,卻遲遲沒有落下。
她原本開口詢問,是因為終于想通——
他們的婚姻走到盡頭,從來不是周朝禮一個人的錯。
當年她明知他心有顧慮,明知他剛失去恩師、身陷家族逼迫,卻還是憑著一腔愛意,執(zhí)著地想要和他結婚,以為只要在一起,就能化解所有問題。
她忽略了他眼底的掙扎,忽略了他被迫接受婚姻時的痛苦,這份“強行靠近”,何嘗不是一種傷害?
可她沒料到,會得到這樣的答案。
周朝禮看著她怔愣的模樣,抿了抿唇,輕緩開口:“我跟你說這些,不是想要你回應,也不是想挽回什么?!?/p>
“只是這么多年,我一直把這句話憋在心里,總覺得欠你一個坦誠,你不用有壓力,我……”
“我知道?!鼻湟獯驍嗨脑?,抬手擦了擦眼角,聲音帶著剛哭過的沙啞,卻漸漸恢復了平靜。
她深吸一口氣,走到沙發(fā)對面坐下,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朝禮,眼底滿是坦誠,“其實,我今天跟著你過來,除了想知道你到底在瞞著我什么,還有一件事,想跟你道歉?!?/p>
周朝禮愣住了,顯然沒料到她會這么說。
“當年我們結婚,我有錯?!?/p>
卿意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沙發(fā)邊緣,語氣帶著幾分自嘲,“那時候我太年輕,以為愛就是不顧一切地靠近,以為只要我喜歡你,就能捂熱你的心。”
“我當時不知道你心里裝著顧老的事,也不知道你被家族擺布,你什么都不和我說,”
“我答應了這門婚事甚至還偷偷期待著,能和你好好過日子。”
她頓了頓,眼底泛起一絲愧疚:“我從來沒有問過你愿不愿意,沒有顧及你的感受,只想著滿足自己的心意?!?/p>
“現(xiàn)在想來,如果那時候我能冷靜一點,能多體諒你一點,或許我們就不會走到后來那步田地,吱吱也不會從小就活在‘爸爸不喜歡我’的猜測里?!?/p>
這些話壓在卿意心里很久了,從前她總覺得自己是這段婚姻里的受害者,是被周朝禮冷漠對待的人。
可直到今天聽到他的告白,聽到顧老去世的真相,她才猛然醒悟,自己當年的“執(zhí)念”,也是將兩人推向深淵的推手之一。
周朝禮坐在那里,看著卿意眼底的愧疚,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揪了一下,又酸又軟。
他從來沒有怪過她,甚至在無數(shù)個深夜里,他都在慶幸——
慶幸當年娶的人是她,慶幸她帶著吱吱出現(xiàn)在他灰暗的人生里,給了他一絲溫暖的光亮。
“你沒有錯?!敝艹Y的聲音放得很輕,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,“當年的事,錯的人是我?!?/p>
“我不該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,不該用冷漠的方式推開你,更不該讓你和吱吱跟著我受委屈?!?/p>
卿意抬眼看向他,喉嚨哽咽。
“顧老的事,還有周延年的陰謀,我們現(xiàn)在知道了,就不能再坐以待斃?!?/p>
卿意深吸一口氣,語氣變得堅定,“周朝禮,這次我不想再被你推開了?!?/p>
“顧老的冤屈要洗清,周延年的野心要阻止,還有我們之間的誤會,都該好好解決?!?/p>
“這些事,我們一起面對,好不好?”
卿意話音落下,房間內(nèi)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寂。
周朝禮聽到卿意“一起面對”的提議,身體猛地一僵,隨即緩緩轉過身。
背對著她,肩膀繃得筆直,連指尖都在微微發(fā)顫。
卿意看著他決絕的背影,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,卻還是硬著頭皮追問。
“你這是不愿意?那你至少告訴我,如果我們走得近,會有什么人來靠近我?”
“是周延年,還是他背后的人?你覺得把我和吱吱拒之門外,他們就不會拿捏我們了嗎?”
她上前一步:“周延年連顧老都能下手,連你的車禍都敢策劃,他要是想找我和吱吱的麻煩,你覺得你一個人能攔得住嗎?”
“你把我們推開,不是保護,是讓我們像待宰的羔羊,連危險什么時候來都不知道?!?/p>
周朝禮的背影晃了晃,卻依舊沒有回頭。
他怕自己一轉身,就會被卿意眼底的堅定和擔憂擊潰,怕自己忍不住答應她,把她重新卷入這攤渾水里。
那些年他拼命守護的“凈土”,不能因為自己的心軟,再次被污染。
“你不懂?!彼穆曇羯硢〉脜柡Γ瑤е鴫阂值綐O致的痛苦。
“周延年背后不只是他自己,還有他母親當年留下的勢力,甚至牽扯到國外的資本?!?/p>
“這些人做事沒有底線,我不能讓你和吱吱冒這個險?!?/p>
“我是不懂,但我想懂。”卿意的聲音軟了下來,帶著幾分懇求,“周朝禮,我不是當年那個只會跟在你身后的小姑娘了?!?/p>
“我能保護自己,也能保護吱吱。我想知道真相,不只是為了幫你,也是為了我們自己?!?/p>
“而且……”
她頓了頓,目光落在他緊繃的肩膀上。
“我知道你抑郁癥嚴重,如果你一直把我們拒之門外,一直自己扛著所有事,你的病怎么會好?有些事,憋在心里只會越來越糟。”
周朝禮的呼吸猛地一滯。
“當年結婚,我有錯,我不該憑著一腔熱血逼你接受,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?!?/p>
卿意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,卻依舊保持著清醒,“可現(xiàn)在的危險,是另一回事,一碼歸一碼。”
“我不奢求我們能回到從前,畢竟那些傷害不是一句‘對不起’就能抹平的?!?/p>
“但我們至少不該是敵人,至少該做到互通有無,讓彼此知道對方的處境,知道危險在哪里?!?/p>
她看著周朝禮的背影,心里滿是期許:“我不想你再一個人扛著,也不想吱吱每天問我‘爸爸什么時候來’?!?/p>
“我們可以做最熟悉的陌生人,可以只做吱吱的父母,但請你別再把我當外人,別再什么都瞞著我?!?/p>
周朝禮終于緩緩轉過身,眼底布滿紅血絲,臉上滿是掙扎和痛苦。
他看著卿意泛紅的眼眶,看著她眼底的堅定和心疼,心里的防線一點點崩塌。
這么多年,他第一次覺得,或許自己一直以來的“保護”,真的錯了。
“我……”他張了張嘴,聲音帶著幾分顫抖,卻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。
他知道卿意說得對,自己一個人扛著,遲早會垮掉,而他垮掉的那一刻,才是對卿意和吱吱最大的威脅。
卿意看著他松動的表情,心里松了口氣,卻沒有再逼他,只是輕聲說:“你不用現(xiàn)在就回答我。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,想想吱吱期待的眼神,想想我們之間還能不能有另一種可能——”
“不是夫妻,不是敵人,只是能互相依靠的親人。”
她轉身走向門口,在拉開門的瞬間,回頭看了他一眼:“我和吱吱在家等你,不管你做什么決定,至少讓我們知道,你是安全的?!?/p>
房門輕輕關上,房間里只剩下周朝禮一個人。
他緩緩坐在沙發(fā)上,雙手插進頭發(fā)里,心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。
卿意離開開門時,刻意停頓了兩秒。
身后沒有傳來任何動靜,沒有挽留,也沒有追問。
屬于周朝禮身上的氣息正一點點消散。
她攥緊手,心底突然空落落的。
她太熟悉周朝禮的疏離了——
那是一種裹著堅硬外殼的拒絕,連眼神都帶著刻意的距離。
剛才她把話說得那樣透徹,關于危險,關于歉意,關于彼此該有的坦誠,可他始終背對著她,連一個正面回應都不肯給。
卿意不是會熱臉貼冷屁股的人。
既然他執(zhí)意要把她拒之門外,她也沒必要再糾纏。
電梯緩緩下降,鏡面映出她略顯疲憊的臉。
她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把那些翻涌的情緒壓下去——
周朝禮有他的固執(zhí),她有她的底線,至少她試過了,以后想起這段插曲,也不會后悔。
走出酒店大門。
卿意抬手攏了攏外套,剛要招手攔出租車,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伴隨著一聲急切的呼喊:“卿小姐,等一下!”
她回頭,看到黎南快步跑過來,西裝領口有些凌亂,手里還攥著一個公文包,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。
卿意皺了皺眉,停下腳步:“黎助理,有事?”
黎南跑到她面前,彎著腰喘了好一會兒,才直起身,臉上瞬間堆滿愧疚。
他微微低頭,語氣誠懇得近乎卑微:“卿小姐,我今天必須跟您道個歉?!?/p>
“以前我糊涂,狗眼看人低,跟著他們背后議論您,說您配不上周總,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……這些都是我的錯,您要是還生氣,怎么罵我都成,別跟我一般見識。”
卿意愣了一下,沒料到黎南會突然提起舊事。
那些年在周家聽到的閑言碎語,她其實早就記不清了,可看著黎南眼底的急切與懊悔,心里那些陳年的芥蒂,倒也淡了幾分。
她輕輕搖頭:“過去的事,不用再提了?!?/p>
“謝謝您肯原諒我?!崩枘纤闪丝跉猓珊芸煊职櫰鹈?,“卿小姐,我找您,其實是想求您……救救周總?!?/p>
“救他?”卿意的眉頭擰得更緊,心里咯噔一下,“他怎么了?是周延年又搞了什么小動作,還是他身體不舒服?”
黎南的聲音突然壓低,帶著難以掩飾的沉痛,眼眶也漸漸泛紅:“都不是。”
“周總他……根本沒打算好好活著,自從顧老出事,他就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,覺得是自己沒護住老師,沒攔住周延年?!?/p>
“后來又因為周家的爛攤子,還有您和吱吱,他的抑郁癥越來越嚴重,好幾次都……都動過放棄的念頭?!?/p>
卿意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重錘砸中。
姜阮之前跟她說過周朝禮的病情,卻沒說他已經(jīng)到了“沒打算活”的地步。
她攥緊手袋,指尖微微發(fā)顫:“所以他才一直推開我和吱吱?怕我們成為他的軟肋?”
“是!”黎南重重點頭,聲音里帶著哽咽,“他不是不想見你們,是不敢?!?/p>
“他怕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你們,更怕周延年拿你們要挾他?!?/p>
“您也知道,周延年連顧老都敢下手,連周總的車禍都敢策劃,要是真盯上您和吱吱,后果不堪設想?!?/p>
“周總寧愿您恨他,也不想讓你們卷進來?!?/p>
黎南頓了頓,“上次吱吱開學,周總特意跑了三家文具店,他不敢親自送,只讓我偷偷放在學校門口,說別讓孩子知道是他送的?!?/p>
“當時是我自作主張把東西給了您,我就是想讓您知道,周總心里一直記著你們,他的不容易,沒人比我更清楚?!?/p>
黎南跟著周朝禮快十年了,從他還是意氣風發(fā)的科研學者,到后來被迫接手周家事務,再到如今被抑郁癥和家族恩怨纏得喘不過氣,他都看在眼里。
“周總這輩子,總在為別人活?!?/p>
“對顧老,他拼盡全力護著?!?/p>
“對周家,他硬扛著爛攤子?!?/p>
黎南看著卿意,“對您和吱吱,他更是把所有溫柔都藏起來,只敢遠遠看著?!?/p>
“他從來都是只付出不求回報,可我看著他這樣糟踐自己,真的難受?!?/p>
“卿小姐,只有您能勸他,只有您能讓他覺得,活著還有盼頭?!?/p>
卿意站在原地,晚風吹得她眼眶發(fā)酸。
她終于明白,周朝禮的疏離不是冷漠,是用盡全力的克制。
他的拒絕不是不愛,是怕給不了她和吱吱安穩(wěn)的絕望。
那些她以為的“不在乎”,原來都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守護。
他把所有的黑暗都扛在自己肩上,只愿把光明留給她和吱吱。
卿意深吸一口氣,整理自己的情緒。
她聲音帶著幾分沙啞,卻格外堅定:“黎助理,你放心,我不會不管他?!?/p>
黎南看著她眼底的堅定,激動得差點紅了眼:“謝謝您,卿小姐!周總要是知道……”
“別告訴他是我說的。”卿意打斷他,“我會用我的方式,讓他知道,他不是一個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