卿意握著手機，指尖微微發(fā)涼。
她只用了一秒就反應過來周朝禮這通電話的意圖——
哪里是詢問，分明是替林薇來興師問罪。
她扯了扯唇角，語氣里帶著幾分譏誚：“興師問罪？”
周朝禮沉默了幾秒。
男人沉吟一聲，“沒有，或許剛才語氣不好，我就是問問情況?！?/p>
“問問情況？”
卿意輕笑一聲，嗓音冷了幾分，“林薇沒告訴你我們說了什么？還是她說了，你不信，非要來問我？周朝禮，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？”
她頓了頓，目光落在診室墻上的時鐘上，秒針滴答作響，像在敲打著她緊繃的神經。
“如果你覺得我礙了你們的眼，或者怕我影響林薇的心情，你可以明確拒絕我，也可以找個理由讓我離你們遠點，我不會纏著你，更不會主動招惹你們?！?/p>
電話那頭再次陷入漫長的沉默，只有輕微的呼吸聲傳來。
卿意等了幾秒，沒再聽到回應，心里的煩躁又多了幾分。
她實在想不通，周朝禮為什么總是這樣——
永遠在她試圖徹底擺脫過去時，跳出來攪亂她的生活。
過了約莫半分鐘，電話那頭傳來周朝禮深吸一口氣的聲音，隨即“咔嗒”一聲，電話被掛斷了。
卿意看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，愣了幾秒，隨即無奈地笑了笑。
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，來得突然，結束得也潦草，像一場沒頭沒尾的鬧劇。
她收起手機，轉身看向醫(yī)生遞來的手術同意書。
白紙黑字的條款清晰地寫著手術風險和注意事項，卿意心里泛起一陣酸澀，卻還是咬了咬牙，在簽名處寫下自己的名字。
“簽好了?！?/p>
她將同意書遞給醫(yī)生，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醫(yī)生接過同意書，仔細看了一遍，放進文件夾里，語氣溫和：“術前注意事項我都跟你說了，記得按時來做檢查?！?/p>
“這段時間別太累，保持心情放松，對身體恢復有好處。”
“謝謝醫(yī)生?！鼻湟恻c了點頭，起身走出診室。
走廊里。
陸今安正靠在墻上等她，看到她出來，立刻迎上去：“都弄好了？剛才看你打電話，臉色不太好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沒什么，周朝禮打來的，問我跟林薇說了什么?！?/p>
卿意輕描淡寫地帶過，不想讓陸今安擔心，“估計是林薇回去告狀了，他來替人出頭?！?/p>
陸今安皺了皺眉，語氣帶著幾分不悅：“他倒是挺會護著人，怎么不想想你現(xiàn)在的情況？”
“別理他，這段時間好好休息，別讓這些事影響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卿意笑了笑，跟著陸今安走出醫(yī)院，“接下來的日子，我想好好陪吱吱，也趁這個機會休息一下。”
-
掛了卿意的電話，周朝禮坐在書房里，眸色漆黑。
他對著電腦屏幕上的項目文件發(fā)了半小時呆，指尖在鍵盤上懸了又懸，終究一個字也沒敲下去。
最終，他還是抓起外套，驅車往姜阮的心理診所趕。
診所的燈還亮著，姜阮正坐在沙發(fā)上整理病例，聽到敲門聲，抬頭看到門外的周朝禮。
她臉上沒什么意外，只是指了指對面的沙發(fā)：“坐吧，我猜你今晚就會來。”
周朝禮在沙發(fā)上坐下，只是看著她沒說話。
姜阮也不急，繼續(xù)低頭整理資料。
周朝禮，“我處理不好感情問題?！?/p>
姜阮深吸一口氣。
她放下手里的病例，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，遞到他面前，眼神平靜地看著他：“周朝禮，你現(xiàn)在的狀態(tài)，根本不合適談感情問題?！?/p>
周朝禮握著水杯的手頓了頓，抬頭看向她。
“我是心理醫(yī)生，最清楚情緒穩(wěn)定的重要性?！?/p>
姜阮的聲音很輕，“我從不要求一個連自己情緒都穩(wěn)定不了的人，去談感情、去對另一個人負責——”
“這對對方不公平，對你自己也不負責任?！?/p>
她說完這話，心里卻泛起一陣酸楚。
只有她知道，周朝禮的問題從來不是情緒不穩(wěn)定。
他太穩(wěn)了，穩(wěn)得近乎淡漠，甚至無情。
任何事情都用理智解決，用理智占據上風。
可這份理智背后，藏著多少自我拉扯，只有姜阮看得到。
他會在深夜給她打電話，沉默著不說一句話，只聽著電話那頭的呼吸聲。
他會在路過以前和卿意常去的餐廳時，不自覺地放慢車速，眼神里閃過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。
他用理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，卻又會被這份理智反噬，在無人的角落里獨自痛苦。
“你根本不是情緒不穩(wěn)定?！?/p>
姜阮終究還是沒忍住，輕聲補充道，“你是太理智了，理智到忽略自己的感受，也忽略別人的感受?！?/p>
“你以為用平靜就能解決所有問題，卻不知道，有時候你的平靜，比爭吵更傷人?！?/p>
周朝禮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泛白，眉色不動聲色。
“我有時候對你也沒招兒，甚至覺得你什么時候情緒失控、發(fā)瘋，才是好的?！?/p>
太沒有波瀾的人，就不像個人了。
姜阮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，心里的酸楚更甚，語氣也軟了下來。
“周朝禮，你不是差勁，你只是太害怕失控了?！?/p>
“你怕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別人，怕自己的選擇會后悔，所以你用理智把自己裹起來，卻忘了感情本就是不理智的東西?！?/p>
她頓了頓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如果你真的想處理好感情問題，首先要學會面對自己的內心——”
“你到底想要什么？你對卿意，到底是什么感情？想清楚這些，比你現(xiàn)在這樣渾渾噩噩地糾結，有用得多。”
周朝禮靠在沙發(fā)上，閉上眼。
這些東西不需想，他心里有答案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過了很久，他才緩緩開口，聲音沙啞。
“謝謝你，姜阮?！?/p>
姜阮看著他疲憊的樣子，輕輕嘆了口氣：“很晚了，回去吧?！?/p>
“好好睡一覺，別想太多，想清楚了，再來找我聊。”
周朝禮站起身，點了點頭，轉身走出診所。
凌晨的風帶著寒意吹在他臉上，讓他清醒了幾分。
他坐進車里，沒有立刻發(fā)動車子，而是看著診所的燈光漸漸消失在后視鏡里，心里第一次開始認真思考——
他到底，有沒有必要再存在。
-
接下來的幾天，卿意徹底放下了工作，每天在家陪吱吱讀書、畫畫、拼積木，日子過得平靜又溫馨。
這是她入職航天院以來，最清閑的一段時光。
沒有沒完沒了的項目報告，沒有緊急的加班通知，更沒有那些讓人煩心的流言和糾葛，只有女兒的笑聲和安穩(wěn)的生活，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。
這天下午，卿意帶著吱吱去商場買繪本，路過一家嬰兒用品店時，吱吱突然停下腳步，指著櫥窗里的小裙子說。
“媽媽，你看那個小裙子好漂亮！”
卿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，櫥窗里掛著一條粉色的蕾絲小裙子，裙擺上繡著可愛的小兔子，旁邊還擺放著小巧的嬰兒鞋和柔軟的毛絨玩具。
她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——
那個還未成形的小生命，如果能順利出生，或許也會像吱吱一樣，穿著漂亮的小裙子，奶聲奶氣地喊她媽媽。
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，讓她的眼眶微微泛紅。
“媽媽，你怎么了？”
吱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，拉了拉她的手，小臉上滿是擔憂。
卿意回過神，蹲下身，摸了摸女兒的頭，笑著說：“沒什么，媽媽就是覺得這條小裙子真的很漂亮。要不要進去看看？”
“好呀！”吱吱開心地點頭，拉著卿意走進店里。
店里彌漫著淡淡的嬰兒洗衣液的香味，貨架上擺滿了各種嬰兒用品——
柔軟的連體衣、可愛的安撫奶嘴、精致的嬰兒床……每一樣都小巧玲瓏，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。
吱吱興奮地在貨架間穿梭，時不時拿起一個小玩具問卿意：“媽媽，這個小熊好可愛，我們買回去好不好？”
卿意笑著點頭，拿起吱吱手里的小熊，又順手拿起一雙小巧的嬰兒襪——
襪子是白色的，襪口處繡著一朵小小的太陽花，精致又可愛。
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襪子的布料，心里泛起一陣復雜的情緒——
有不舍，有猶豫。
“媽媽，你看這個！”
吱吱拿著一個嬰兒搖籃模型跑過來，“這個搖籃好小呀，是不是給小baby睡的？”
“是呀。”卿意接過搖籃模型，看著里面柔軟的小墊子，輕聲說，“小baby睡在里面，就像睡在媽媽的懷里一樣舒服。”
吱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，抱著搖籃模型不肯放手：“媽媽，以后我們也買一個好不好？”
卿意的心猛地一揪，看著女兒期待的眼神，不知道該怎么回答。
她蹲下身，將女兒摟進懷里，輕聲說：“等吱吱以后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，我們就買，好不好？”
吱吱立刻興奮起來：“真的嗎？那我要當姐姐，我會陪小弟弟小妹妹玩，還會保護他們?！?/p>
聽著女兒天真的話語，卿意的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她輕輕拍著吱吱的背，目光落在貨架上的嬰兒用品上，心里的猶豫越來越深——
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，她真的要放棄嗎？
走出嬰兒用品店時，天色已經有些暗了。
卿意牽著吱吱的手，手里提著買好的繪本和吱吱喜歡的小熊玩具，還有那雙她忍不住買下的嬰兒襪。
-
這天。
卿意正陪著吱吱拼積木，門鈴突然響了。
她起身開門，門外站著的林薇穿著一身精致的連衣裙，手里捧著一個燙金的信封，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。
“卿工，沒打擾你吧？”
林薇晃了晃手里的信封，“我和朝禮的訂婚宴定在下周末，特意過來送請柬，希望你能來?！?/p>
卿意接過信封，指尖觸到燙金的“囍”字，心里沒什么波瀾。
她淡淡點頭：“謝謝，我知道了?！?/p>
林薇看著她平靜的樣子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，卻還是維持著笑容：“那我就不打擾你陪孩子了，到時候見?！?/p>
說完，便轉身離開了。
卿意關上門，拆開信封，里面是設計精美的訂婚請柬，印著周朝禮和林薇的名字，日期和地點一目了然。
吱吱湊過來，指著請柬上的照片：“媽媽，這是爸爸和林阿姨嗎？他們要結婚了嗎？”
卿意摸了摸女兒的頭，輕聲說：“是訂婚宴。”
“吱吱想不想去？”
吱吱歪著頭想了想，搖了搖頭。
她心里很不高興，有種她說不清的情緒。
她鼻尖眼眶都酸酸的。
其實爸爸還是不愛她吧。
她抿了抿唇，“不想，我想跟陸叔叔一起玩。”
卿意笑了笑，揉了揉她的腦袋，“爸爸和媽媽已經離婚，他和誰結婚，都是他的自由，他仍舊是吱吱的爸爸。”
吱吱搖了搖頭。
她咬緊了下唇。
“我不想再期待爸爸了，也不想再讓他當爸爸了?！?/p>
她站起身，“媽媽，我進屋寫作業(yè)了?！?/p>
卿意深吸一口氣，沒有攔著。
有些事情，她更需要自己消化。
卿意拿出手機給陸今安發(fā)消息。
[林薇送了訂婚請柬，下周末的宴，我們一起去？]
沒過多久，陸今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“怎么突然想通要去了？不怕看到他們倆心里不舒服？”
“沒什么不舒服的，”
卿意靠在沙發(fā)上，看著窗外的流云，“就當是徹底跟過去告別，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。而且有你在，我也不怕他們搞什么花樣?！?/p>
電話那頭傳來陸今安溫和的笑聲：“好，到時候我來接你，咱們一起去。”
掛了電話，卿意剛把請柬放在茶幾上，手機又響了。
周朝禮打來的。
最近他們同電話的頻率，比之前他們結婚時還多。
她她愣了一下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。
“卿意?！?/p>
電話那頭傳來周朝禮淡然的聲音，沒有絲毫溫度，“我希望你不要來參加我的訂婚宴，不歡迎?！?/p>
“也別帶著吱吱來?！?/p>
卿意握著手機的手頓了頓，心里泛起一陣冷笑。
林薇剛送來請柬邀請她，周朝禮就打來電話拒絕，這兩人唱的哪一出戲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