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許二郎在信封上粘雞毛,陸靖直覺事情很緊急、事態(tài)很嚴重,當即放下茜茜,緊張地拆信查看。
他此前護送許家人時,不得近身,所以并不知道蘇家還藏著當年婚書一事。
許二郎不藏著掖著,事情原委在信中說得清清楚楚,末尾還特地拉攏陸靖道了句:箏娘只是記不得你,想想當年她對你的熱烈,她此生定是只想跟你做夫妻的,二哥我也只認你這一個妹婿。
陸靖死寂的心,有一剎那死灰復燃。
許二郎比許大郎滑頭,如今有事求他幫忙,什么好話都能說出口,即便如此,他信上的好話也只限于此。所以許父許母對他的態(tài)度并未轉(zhuǎn)變,許寶箏對他應該也還是嫌棄之態(tài)。
想通這些,陸靖心底那點火又滅了。
他收好那封信,把茜茜交給乳母,扭頭問管家:“送信之人何在?”
“那人未走,在旁邊一家客棧候著呢,說是要拿到指揮使的回信才肯離開?!?/p>
陸靖會意,讓管家將人請來陸府……
徐府,徐行像往常那樣,下值后便買來京城如今最時興的吃食帶回府。
他拎著油紙包,像往常一樣,剛到水明樓的院門便將油紙包先遞進去:“猜猜這是什么?聞聞香不香?”
此前鄭書雅和茜茜會掐著他回來的時辰,故意躲在院門后嚇唬他。
經(jīng)歷數(shù)次被嚇一跳的經(jīng)歷,徐行如今變聰明了,打算先拿美食誘惑之。
旁邊的丫鬟看到徐行對著虛空說話,眼角直抽抽,急忙上前見禮,無奈地提醒道:“爺,茜娘已經(jīng)被陸指揮使接回去了?!?/p>
徐行還掐著嗓音在那里逗弄,聞言,尷尬地咳了兩聲。
他若無其事地背著手走進去,順便瞟一眼院門。
那里果然沒有熟悉的一大一小倆身影。
“陸指揮使回京了?我怎得不知,他何時將茜茜接走的?”
丫鬟稟完話,徐行暗道不好:“少夫人在何處?”
鄭書雅這段時日陪伴茜茜,從起初的手足無措,到后來逐漸適應,已經(jīng)明顯將茜茜當成了家里一員。如今茜茜走了,只怕他家夫人不適應。
果不其然,徐行找到鄭書雅時,她正在屋里給茜茜縫絹帕。
不知在想什么,眼眶紅紅的,不時抬手揩一下眼角。
徐行心頭一緊,疾步走過去:“在做什么……小心!”
鄭書雅聽到動靜,遲鈍地扭頭看徐行。
她本就心不在焉,這樣一分心,手里的針直接往另一只手指上戳過去,當即滲出一大地血珠子。
鄭書雅只皺了下眉頭,剛要把血珠子擦掉,徐行已經(jīng)拎著藥箱,鄭重其事地跑過來。
他一本正經(jīng)地將鄭書雅那根指頭拿去,又是清洗又是敷藥又是包扎的,不一會兒,鄭書雅那根指頭便被包成了一只小粽子。
她原本正失落,待看到徐行如此大驚小怪,忍不住苦笑出聲:“哪有如此嚴重?幼時學女紅,有時候一天會戳好幾根指頭,照徐郎這包法,手都不能用了?!?/p>
徐行讓丫鬟拿走藥箱,俯下身子抬眸觀察她雙眼。
須臾,他篤定道:“在家偷偷哭了?”
鄭書雅搖頭:“沒有,我光明正大地哭的,我可沒學茜茜躲起來哭?!?/p>
徐行:“……”
提起茜茜,鄭書雅眼眶又紅了:“徐郎你不知,陸指揮使沒把許娘子帶回來,他們不會真和離了吧?陸指揮使當真不挽留許娘子了?”
徐行的指腹落到鄭書雅的眼角,輕輕揩掉淚光:“他們連孩子都有了,陸靖應當不會罷手?!?/p>
這話是用來安慰鄭書雅的,徐行壓根沒把握。
陸靖和許寶箏的過往,他也是一知半解,陸靖那人平日里是個悶葫蘆,誰都猜不透他的想法。
鄭書雅七上八下的心稍微安了安:“那便好,不然茜茜小小年紀便沒娘親在身邊,多可憐啊。”
她說著又哽咽起來,一想到茜茜回府后失聲大哭的場景,她便心疼不已。
“我也可憐,你是不知,今日北關(guān)傳來戰(zhàn)事,有外敵進犯,陛下讓太醫(yī)署準備了許多傷藥……哎,我這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,指不定過兩日還要被陛下派去北關(guān)?!?/p>
徐行的話很快吸引住鄭書雅的注意,她還未干涸的雙眼很快又蓄了淚:“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,去那里做什么?不行,太危險了,你不能去的。”
打仗這種事,應該交給武將。
徐行垮下眉眼,唉聲嘆氣:“戰(zhàn)場上傷亡無數(shù),那么多將士,急需大夫。犧牲的將士若是處理不好,也容易產(chǎn)生瘟疫……”
鄭書雅怔怔看著他,哪里還有心思再去心疼茜茜。
她這會兒心疼徐行都來不及:“可是你……可是太醫(yī)署有那么多太醫(yī)……對不住,是我自私,你能不能別去?”
徐行當然不去,他今日倒是主動請纓了,蕭峙沒點頭。
“陛下舍不得我,沒答應。不過吳太醫(yī)他們都老了,也不知能扛多久?!币坏┌l(fā)生戰(zhàn)事,再多的大夫都不夠用。
徐行看鄭書雅不再為茜茜傷心,趁機扮可憐,晚膳都讓她喂……
那廂,蘇家眼睜睜看著許家人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離開,蘇勉捂著心口失聲痛呼,最后竟然氣急攻心,直挺挺地厥了過去。
蘇母急得險些也跟著兩眼一黑。
看到自家兒子對許寶箏如此放不下,她拋下所有的顧慮,親自拿著婚書告上了衙門。
蘇家乃商戶,旁支亦有人考上進士,在當?shù)匾菜闶谴箝T戶。府衙自然對他們的事情極為上心,當日便拿著文書緊急追趕許家人。
許家人多,許父許母聽從許二郎的建議,兵分幾路分開回鄉(xiāng)。
只是許父許母到底已經(jīng)年邁,他們的馬車行得最慢,沒過多久便被官差們攔下,原路折回蘇家所在的州縣。
許家郎君孝順,父母被困,他們自然也不可能獨自回鄉(xiāng)。
許二郎將女眷們安頓好后,讓許大郎留下照料,又獨自趕回去陪著許父許母一起,跟蘇家人對簿公堂。
兩家徹底撕破了臉,蘇家有當年的婚書在手,在公堂上端的是理直氣壯:“我們蘇家別無所求,只要箏娘家給我兒,無需許家賠償半個子兒。”
許家人在異鄉(xiāng),對官府偏幫蘇家之事無能為力。
這些事情,都發(fā)生在陸靖回京的途中,在他看到許二郎書信的那一刻,許寶箏已經(jīng)被官府要求重新入嫁蘇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