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深處彌漫著一股混合了草藥、腐敗物和某種腥甜的復雜氣味,聞之令人頭腦微微發(fā)暈。幾家店鋪的門臉幾乎被堆積的雜物完全掩蓋,只有門口懸掛的奇特標識暗示著它們經(jīng)營的業(yè)務——一只滴著粘液的玻璃罐、一串用鐵絲穿起的古怪牙齒、或者干脆就是一盞用頭骨制成、眼眶中跳動著綠色火焰的燈籠。
鄭瘸子在一家沒有任何標識、只垂著一幅用某種黑色獸皮制成的門簾前停下。他側耳聽了聽里面的動靜,這才掀簾而入。易子川緊隨其后,頓時感覺像是踏入了一個潮濕、悶熱的洞穴。店鋪內(nèi)部比外面看起來深邃得多,墻壁上嵌滿了大大小小的格子,每個格子里都放置著浸泡在不明液體中的器官、礦物或是扭曲的蟲蛹。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,用一根骨棒在一個石臼里費力地搗著什么,發(fā)出“咚咚”的悶響。
“蟲婆,來點實在貨?!编嵢匙娱_口,聲音在這狹小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那被稱為“蟲婆”的身影動作一頓,緩緩轉過身。她臉上布滿深壑般的皺紋,幾乎看不清五官,唯有一雙眼睛異常明亮,像是兩點鬼火。她打量了一下鄭瘸子和易子川,尤其是多看了鄭瘸子那條瘸腿幾眼,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:“鄭瘸子?稀客。你這身‘下水道’的味兒,隔著老遠就熏到老婆子了?!?/p>
她毫不客氣,但語氣里并無惡意,更像是一種熟悉的嘲諷。
“剛去下面透了透氣?!编嵢匙用娌桓纳?,“需要點能防身,還能讓‘收尸人’那種角色感興趣的東西。”
“哦?要找老辛那個怪胎?”蟲婆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,“他那地方,可不是尋常家伙事能鎮(zhèn)得住的。”她放下骨棒,在一排排格子前蹣跚移動,干枯的手指掠過那些令人不安的藏品,“‘垃圾傾瀉口’沖上來的東西,帶著下層特有的腐蝕和混亂氣息,尋常辟邪物靠近了反而會像火燎一樣尖叫……得用‘同源’或者‘沉寂’之物?!?/p>
她在一個格子前停下,里面是幾塊暗沉無光、表面布滿了細密孔洞的黑色石頭?!啊梢羰?,從靠近下層裂縫的礦區(qū)挖出來的,能吸收一定范圍內(nèi)的聲音和能量波動,讓你像個影子?!彼忠苿拥搅硪粋€格子,取出一小包用油紙包裹、散發(fā)著淡淡腥氣的東西,“‘地衣魷’的干粉,撒一點在身上,能模擬出下層某些區(qū)域常見的腐敗生命氣息,或許能糊弄一下那些靠嗅覺辨別獵物的蠢東西?!?/p>
最后,她在一個上了鎖的小木盒前停下,摸索著鑰匙:“至于能讓老辛感興趣的……他最近在收集各種完整的‘共鳴腔’,最好是來自有年頭的‘發(fā)聲體’?!彼蜷_木盒,里面墊著黑色的絨布,上面躺著一枚約莫拇指大小、形狀不規(guī)則、呈現(xiàn)出暗金色的骨質片,表面有著天然的螺旋紋路。
“這是‘哀嚎女妖’的喉骨碎片,”蟲婆小心翼翼地將它拿起,“雖然只是碎片,但里面應該還殘留著一絲最精純的‘悲鳴’能量。老辛那家伙,一直在嘗試拼湊一個完整的‘萬音之核’,這東西,他一定會出價?!?/p>
鄭瘸子仔細檢查了這三樣東西,尤其是那枚喉骨碎片,點了點頭:“什么價?”
蟲婆報出了一個數(shù)字,易子川聽得暗暗咂舌,那幾乎是他們身上大部分財物的一半。鄭瘸子卻似乎早有預料,沒有還價,只是從懷里取出一個看起來同樣古舊的錢袋,數(shù)出相應的錢幣——那并非尋常金銀,而是一種閃爍著幽暗光澤的黑色金屬片,上面刻畫著詭異的符文。
交易完成,蟲婆將東西包好遞給鄭瘸子,咧開沒剩幾顆牙的嘴笑了笑:“祝你們好運,別成了老辛那‘收藏室’里的新標本。”
走出蟲婆那令人窒息的店鋪,重新回到鬼市相對“明亮”的巷道,易子川才感覺呼吸順暢了些。他看著鄭瘸子將換來的東西妥善收好,忍不住問道:“鄭叔,我們真的要靠這些去見那個‘收尸人’?”
鄭瘸子將最后那枚“哀嚎女妖”的喉骨碎片單獨放在一個貼身的口袋里,沉聲道:“不夠,但這是必要的敲門磚。在鬼市邊緣,尤其是老辛那種存在的地盤,空手而去要么被無視,要么被當成‘獵物’。有了這些東西,我們至少有了對話和交易的資格?!?/p>
他抬頭望向鬼市上層區(qū)域那些扭曲光源無法觸及的、更加深邃的黑暗方向,那里是下層能量涌動和廢棄物堆積的“垃圾傾瀉口”所在。
“走吧,‘硬通貨’有了,接下來,就是去會會那位‘收尸人’了?!编嵢匙拥难凵皲J利起來,那條瘸腿邁出的步子,卻異常堅定。兩人不再停留,向著鬼市最混亂、最危險的底層邊緣進發(fā)。
越往鬼市邊緣走,原本就昏暗的光線愈發(fā)稀薄,最后幾乎完全被一種粘稠的、仿佛具有實質的黑暗所取代。空氣中那股復雜的味道也逐漸被一種單一而強烈的氣味所統(tǒng)治——那是腐爛物、化學廢料和某種難以言喻的、類似金屬銹蝕又帶點腥甜的能量殘留混合在一起的惡臭,濃烈到幾乎能讓舌頭嘗到苦澀的味道。腳下原本堅實的路面也變得泥濘不堪,每走一步都似乎會陷下去,抬起腳時帶起黏糊糊的、顏色可疑的泥漿。
這里幾乎看不到攤位,只有一些用廢棄金屬、破爛帆布和不知名獸皮胡亂搭建的窩棚,像一堆堆巨大的、散發(fā)著病氣的垃圾。零星的光源來自一些自行發(fā)光、形態(tài)詭異的苔蘚,或是嵌在窩棚骨架上的、閃爍著不穩(wěn)定光芒的劣質能量石,它們投下的影子扭曲蠕動,仿佛活物。
“噬音石”在鄭瘸子掌心微微發(fā)熱,效果顯而易見——他們走過時,連腳下泥濘的噗嗤聲都變得微不可聞,仿佛聲音被周圍無形的黑暗吞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