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部衙門。
趙鴻打發(fā)走前來稟報的小吏,摸著茶盞皺眉沉思。
都已經(jīng)快到午時了,李慕竟然還沒去銀臺司交奏折,不會真的寫不出來治水方案吧?
可他明明打聽到李慕一直早出晚歸,沿著汴河走了整整一圈。
難道是走了一圈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方案根本不可行,所以慫了?
趙鴻心神不定,離開工部衙門,去找了左相。
左相正在廊下斗鳥,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一個小小的李慕,也值得你這般擔心?”
趙鴻躬身,“學生慚愧,實在想不明白李慕為何遲遲不交治水方案?!?/p>
左相抓了一把鳥食丟進籠子里,看著籠子里兩只鳥為了爭食兒開始互啄。
“你覺得李慕不交治水方案會有什么后果?”
“陛下震怒,輕則認為李慕不堪大用,以后再也無法入仕,重則判其欺君之罪。”
“那不就是了,你覺得李慕有幾個腦袋能扛得住陛下震怒?他敢不交嗎?”
趙鴻搖搖頭。
左相笑了,“所以啊,既然不敢,到現(xiàn)在銀臺司都沒收到奏折,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。
這封折子不會通過銀臺司,而是通過其他渠道送到御前?!?/p>
趙鴻,“其他渠道?老師指的是......”
左相拍拍手起身,命下人將鳥籠子提走。
然后才道:“昨日下午李慕的夫人宋氏忽然去了右相府,拜訪王老夫人以及王少夫人。
聽聞王少夫人與宋氏關系不錯,宋氏在王家停留了一炷香的時間,直到王右相下衙回家后不久,宋氏才離開?!?/p>
趙鴻一琢磨,臉色微變。
“老師的意思是說李慕猜到了可能會有人在他的奏折上動手腳,所以不走正常程序。
直接將自己的奏折托給了王右相,由王右相今日帶進宮里去?
可是今兒早朝的時候,并未看到王右相啊?!?/p>
左相呵呵一笑。
“那是因為王右相今日在上朝的時候,馬車忽然間壞在了半路,右相只能讓下人重新去換馬車。
誰知等地過程中卻遇到街上有人鬧事,不慎撞倒了王右相,導致他崴了腳,無法行走。
所以今日的早朝便沒有去?!?/p>
趙鴻眸光一亮。
“這么說李慕的奏折今日到不了宮里了?”
左相擺手,眼底閃過一抹笑意。
“奏折應該還是會到宮里,但是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內容,可就不好說嘍?!?/p>
趙鴻會意。
“還是老師高明啊!”
“哎,本官也只是聽說而已,聽說啊,這件事與本官可沒有任何關系?!?/p>
“學生明白!”
安平侯府。
李耀急匆匆走進書房。
“父親,銀臺司那邊說壓根沒收到李慕的奏折,他還沒送過去?!?/p>
“我打發(fā)人悄悄去芳華院打聽過了,李慕到現(xiàn)在都還沒起床呢,他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?”
“他這些日子起早貪黑地在汴河轉悠,難道就一點不擔心最后的結果?篤定自己一定能做都水使者?”
安平侯靠在太師椅上,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,示意李耀坐下。
“別急,這件事為父都已經(jīng)安排妥當?!?/p>
“他以為讓宋氏托了王右相,就能順利將奏折送進宮里去?呵,簡直做夢,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的奏折呢。”
“王右相此刻躺在床上動彈不得,倒是打發(fā)了王少夫人以探視貴妃為名,將李慕的奏折帶進宮里。”
李耀一驚。
“這是想托王貴妃將奏折直接拿給陛下?父親,我們要不要半路動手腳,讓王少夫人的馬車也......”
安平侯擺手。
“不可,王右相的馬車出了問題,可以說是意外,若王少夫人的馬車也出了問題,那就是人為了?!?/p>
“王少夫人早就順利進宮了,放心吧,最后交到陛下手里的奏折,絕不會是李慕寫的那一封?!?/p>
“陛下看到的,只會是咱們安排人寫的那封亂七八糟的奏折,陛下一定會大怒,認為李慕不堪大用。
然后你再將他那封奏折以你的名義呈上去,這個都水使者就一定是你的了?!?/p>
李耀又驚又喜。
“父親竟如此厲害,連宮里也有父親的人?”
安平侯捻著胡須笑了。
“不是我,是你母親安排的?!?/p>
李耀更加震驚了。
“母親她竟然在宮里也有人脈?”
安平侯點頭,“你母親比你想的要厲害多了?!?/p>
李耀激動地搓手。
“兒子更加期待能見到母親的那一天了?!?/p>
安平侯拍拍他。
“別急,等你官職的事情落定,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。”
李耀盤算了一下。
“今日陛下會降罪李慕,過兩日兒子就把他的那封奏折遞上去,官職的事想來就能落定了?!?/p>
話音落,外面?zhèn)鱽砉芗业穆曇簟?/p>
“侯爺,宮里來圣旨了!”
安平侯與李耀對視一眼,眼中同時迸發(fā)出狂喜來。
來了來了!
陛下降罪李慕的圣旨來了!
李耀低聲道:“李慕還沒睡醒呢,天就塌了!”
李慕確實沒睡醒,他是被宋依強行從床上拉起來的。
這十日,他整個人幾乎都泡在了汴河上,沿著河岸從白堤口到曹家堤走了一遍。
鞋都磨出了兩個洞。
有好幾次,他累得兩條腿不停打顫,想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再也不起來,可抬頭看到周懷安托著一條義肢,還在幫他丈量距離。
李慕只得咬咬牙,重新爬起來。
所以昨天夜里回來后,他連晚飯都沒吃,將自己往床上一丟,睡得昏天暗地。
此刻被宋依和李南柯拽起來接旨,整個人都還是蒙著的。
走到前院,看到安平侯和李耀都在,他頂著兩個黑眼圈,打了個哈欠。
“都在啊,接旨吧?!?/p>
李耀心中冷笑,等會兒有你哭的時候!
所有人跪下接旨。
前來宣旨的是丁旺。
“奉天承運,皇帝詔曰:安平侯世子李慕所奏汴河治理方略,縝密周全,細致嚴謹,切實可行,朕心甚慰!
特封李慕為都水監(jiān)都水使者,即日起總領都水監(jiān)所有事務,欽此!”
李慕整個人還有些迷糊,沒反應過來。
安平侯和李耀的臉卻同時變了。
縝密周全?
細致嚴謹?
切實可行?
難道陛下看到的不是他們寫的那封亂七八糟的奏折嗎?
這怎么可能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