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輪碾過青石板的響聲驟然變得凌亂又急切,受驚的馬昂首嘶鳴,如同脫韁的猛獸一般在街上橫沖直撞。
街道兩旁的攤子被撞得七零八落,商鋪掛在門口的旗子也被撞斷。
尖叫聲與馬蹄聲交織成一片,整條街都亂了起來。
李南柯死死抱著車廂內(nèi)側(cè)的銅環(huán),才避免了被摔出去的命運(yùn)。
馬車門已經(jīng)半開,冷冽的風(fēng)灌進(jìn)來,割得她的臉生疼,心口更是跳得飛快。
不行!
不能在馬車?yán)镒源龜溃荏@的馬兒很難停下來,要么被甩出車外,要么撞上高大物體后被甩出車外。
無論哪一條,她都難逃被摔死的命運(yùn)。
她努力調(diào)整呼吸,蒼白著一張臉,一只手攥著銅環(huán),整個身子半匍匐在車上,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往外挪。
馬車顛簸得厲害,好幾次她的腦袋都撞在了車門上。
終于挪到門口,她一只手臂緊緊抱住車門,另外一只手試圖去拉車轅上的韁繩。
可是她的力氣太小了,韁繩把手心都磨破了,馬兒已經(jīng)拼了命地往前竄。
手心傳來割裂般的疼痛,她的手逐漸支撐不住,眼看著就要被馬車甩出去,李南柯發(fā)出一聲絕望的驚叫。
千鈞一發(fā)之際,一抹銀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,穩(wěn)穩(wěn)落在了狂奔的馬背上。
冷風(fēng)翻卷著他的衣擺,獵獵作響,少年彎腰,手掌又快又準(zhǔn)地扣在了馬兒脖頸上。
上一刻還在發(fā)狂的馬兒發(fā)出一聲嗚咽,然后轟然倒地。
馬車由于慣性往前一沖,李南柯被甩出了車外。
原本在馬背上的少年在馬兒倒地的一瞬間騰身一躍,單手?jǐn)堊×死钅峡?,然后抱著她穩(wěn)穩(wěn)落地。
腳踩在地上的一瞬間,李南柯腿一軟,差點(diǎn)跪倒在地。
溫?zé)岬氖终仆凶∷氖直?,將她穩(wěn)穩(wěn)托起來。
“你還好吧?”
少年的聲音帶著一點(diǎn)別扭的關(guān)心。
她轉(zhuǎn)過身,蒼白的小臉對上謝玄驍漆黑的眸子。
努力扯著嘴角想笑一笑,“原來是謝家哥哥救了我,萬分感謝?!?/p>
謝玄驍垂眸睨著她,眼底浮起一抹嘲諷。
“笑得比哭還難看,還是別笑了?!?/p>
“那日在難民營看你心如冷血地指揮周老先生自盡,我還以為你小小年紀(jì)就看透生死呢,怎么輪到自己身上,嚇得腿都軟了?”
“李南柯,原來你也怕死啊!”
李南柯小手拍著心口,努力撫平激烈的心跳。
仰著頭,一雙澄澈的葡萄眼中還帶著殘留的恐懼,聲音有些發(fā)顫。
“我才八歲,當(dāng)然怕死,謝家哥哥不怕死嗎?”
謝玄驍撇撇嘴,仰起頭。
“笑話,我謝家男二頂天立地,怕死不配做謝家男兒!”
李南柯豎了個大拇指,小聲嘀咕。
“謝家哥哥好樣的,但我不是謝家男兒,我是李家小女子,怕死不是什么丟人的事?!?/p>
她微微一笑。
“我已經(jīng)好多了,謝家哥哥可以松開我了,多謝謝家哥哥的救命之恩,回去后我必定準(zhǔn)備一份厚禮登門道謝?!?/p>
謝玄驍哼了一聲,這才松開手。
“我也不是為了救你,不管馬車?yán)锸钦l我都會救的?!?/p>
“可你今日救下的是我,人不能不知道感恩,尤其是救命之恩?!?/p>
李南柯說著又認(rèn)真朝他行了個禮。
謝玄驍似乎十分不習(xí)慣她這樣,擺擺手,粗聲道:“隨便你!”
緊接著又用下巴點(diǎn)了點(diǎn)倒在街上的馬車。
“我說你怎么回事啊,鬧市驚馬,很容易傷到人的?!?/p>
李南柯一臉茫然。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我在馬車?yán)锎煤煤玫?,突然間馬兒就受驚了。”
這時,身后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。
“謝哥哥!”
“咦?”
李南柯轉(zhuǎn)頭看過去,薛姝提著裙擺,一臉關(guān)切地奔過來。
下意識伸手去拉謝玄驍,手伸到一半頓了下又收回去,只一雙眸子擔(dān)憂地打量著謝玄驍。
“謝哥哥你沒事吧?我聽說驚馬了,便過來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,卻沒料到是你,你有沒有受傷?”
謝玄驍眼睛熱切。
“我沒事,是李姑娘的馬驚了,我?guī)兔χ谱×梭@馬,對了,姝兒,你怎么在這兒?”
薛姝看向李南柯,眉頭微不可見蹙了一下。
才輕聲解釋,“我三妹要被送回老家晉州了,晉州苦寒,我怕她不適應(yīng),今兒出來買些吃用之物給她帶上?!?/p>
提到薛婷,薛姝忍不住又掃了一眼李南柯。
選伴讀那日發(fā)生的事她已經(jīng)聽姑母說了,姑母提起李南柯咬牙切齒。
三妹薛婷更是因為李南柯成為整個京城的笑話,名聲一落千丈,父親無奈,只得咬牙將她送回晉州老家。
這一回去,三妹此生都不可能再回汴京了。
父親已經(jīng)給老家的族長寫信,讓族長在那邊照顧三妹,等到了合適的年齡為她選一門親事嫁了。
母親傷心過度,哭暈了不知道幾回,現(xiàn)在還在床上躺著呢。
她身為長姐,只能忍著悲傷,出來為妹妹采買打點(diǎn)行裝,想著讓妹妹回了老家少受一點(diǎn)苦楚。
薛姝想起這些,心中難免對李南柯生出幾分怨懟。
說話有點(diǎn)尖刻,“李姑娘到底還是年紀(jì)小,不懂說話做事都要留一線的道理,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,在大街上就想要你的命。
我勸李姑娘以后行事還是小心些,免得總?cè)杖論?dān)心別人報復(fù),萬一......”
“姝兒!”
謝玄驍沉聲打斷了薛姝,眉頭幾乎皺成了川字。
“姝兒你今兒說話怎么這般刻???”
“我......”
薛姝臉色變了變,想解釋心下又覺得委屈。
“謝哥哥你為什么總是向著她說話?”
“我不是想向著她,而是你剛才說話確實(shí)有些刻薄了。”
“我才沒有!”
“對不起,我打斷一下啊。”
李南柯抬起小手同時橫在薛姝和謝玄驍跟前。
然后仰頭盯著薛姝,“薛家姐姐怎么確定今日是有人報復(fù)我?”
謝玄驍眸光微閃,仔細(xì)打量著薛姝。
“是啊,姝兒你怎么就確定是人為報復(fù),不是意外?“”
薛姝慌了神,連忙擺手。
“我.....我就隨口一說,我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話音落,身后忽然響起一聲清冷的嗤笑。
“隨口一說倒是說中了,確實(shí)不是意外,是人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