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說地上也挺涼的,但畢竟醫(yī)院里面溫度要比山里高得多,也能勉強對付。醫(yī)院的走廊挺寬敞,幾個民兵在一堆兒,找了地方休息。有了被子褥子自然就想躺著,躺了一會兒之后呢,又覺得腳上勒得慌,索性把棉鞋也脫了,他們這一脫鞋不要緊,腳丫子剛露頭,一股白煙就飄起來了。
剛剛他們往地上躺的時候,醫(yī)院里的其他家屬也好,患者也好,也都是見怪不怪,沒說什么,頂多就是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小心點別踩到,可是他們一拖鞋情況就不對了,仔細看過去,他們的大腳丫子上還在冒著白煙,味道那叫一個酸爽,都能給人嗆個跟頭!
剛才還有人經(jīng)過,現(xiàn)在方圓十幾米已經(jīng)沒有人敢湊過來了。
“雪梅啊,脫了鞋歇會兒吧!”
王芳一邊伸手撓著自己的大腳丫子,一邊對周雪梅說道。
周雪梅撇著嘴搖了搖頭,在醫(yī)院這種地方脫鞋,她是堅決不會干的,這又不是自己家里,隨便脫鞋就很沒素質(zhì)是不是?
有個很有意思的事情,當自己也脫鞋的時候,對于別人的臭腳丫子味道似乎也有了些免疫力,簡單來說就是當一個人自己的腳很臭的時候,對于旁邊人的腳臭就沒有那么在意了。
不知道有沒有啥科學依據(jù)啊,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兒,所以王芳沒啥感覺,周雪梅卻已經(jīng)不由自主地開始捂著鼻子用嘴喘氣了。即便是這樣,也仍然能夠感覺得到一股混合了多種風味的臭腳丫子味道,正在拼命地往她的鼻子里鉆。
周雪梅無奈站起身,說道:
“我去看看那個誰怎么樣了?!?/p>
說完便逃也似的跑進了病房,此時截掉右手的董大河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著,這是麻藥的作用,大夫在給他截肢之前打了麻藥,不過好像用的劑量沒有那么準,董大河睡得是相當?shù)纳畛痢?/p>
周雪梅坐在旁邊的另一張床上,面對著董大河,捏著自己的大腿。今天跑得比較急,歇下來之后沒多長時間,腿就開始酸疼。病房里面的空氣要好聞得多,雖然董大河的腳丫子也好不到哪兒去,但畢竟現(xiàn)在是蓋在被子里,并沒有散發(fā)出來。
周雪梅困得不行,坐在病床上,靠著墻便睡了過去,她這邊剛睡著沒多久,董大河哼唧了兩聲,悠悠地轉(zhuǎn)醒,他在醒過來的第一時間眼睛還是迷茫的狀態(tài),就像是沒睡醒一樣迷迷瞪瞪的,然后他猛地抬起頭,使勁兒想要抬起自己的右手,
但是卻發(fā)現(xiàn)根本使不上勁,不只是右手感覺不到了,就連整個胳膊好像都沒了一樣,他看見自己的手腕上包裹著厚厚的紗布,明顯斷了一截,便知道自己的手已經(jīng)沒有了。
一陣仿佛從腦子里傳出來的疼痛,讓董大河嗷的一聲慘叫。
周雪梅嚇了一跳,差點掉到地上,看著正在亂叫的董大河說道:
“你先別動啊,我去幫你找大夫?!?/p>
聽到悅耳的聲音,董大河一愣,扭頭就看見一張漂亮的臉蛋正焦急地看著自己,這不是生產(chǎn)隊那個女知青周雪梅嗎?
她竟然在自己的床邊陪著!
董大河的心漏跳了半拍,然后撲通撲通地開始跳動,心跳的聲音震到自己的耳朵里像打鼓一樣,他猛然意識到這個女知青一定是對自己有意思,要不然怎么會在自己睡著的時候睡在旁邊呢?
生產(chǎn)隊的人那么多,就她來了,董大河似乎已經(jīng)忘了手上的疼痛,心中的甜蜜壓倒了一切:原來有女人能看上自己!
不過很快,他眼里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,想到自己已經(jīng)是一個殘廢,只有一只手了,怎么能耽誤人家呢?
就憑他這身體以后養(yǎng)活自己都費勁!
盡管萬般的不舍,但是董大河還是決定要和周雪梅說清楚,讓她去找一個全手全腳的好人嫁了吧,不要再惦記自己,自己已經(jīng)配不上他了!
很快,大夫領(lǐng)著小護士走進病房,周雪梅也跟在后面,大夫伸手摸了摸董大河的腦門,扭頭對小護士說道:
“你給他測測體溫,這臉咋這么紅呢?是感染發(fā)燒了吧?”
小護士一聽,趕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溫度計來,塞到董大河的胳肢窩下面夾著,董大河自己也是一臉的緊張,傷口感染這種事情他還是知道的,搞不好會死。
只是自己也忘了,剛剛是想著女知青心理活動有些豐富。
夾了幾分鐘之后,小護士拿出溫度計來看了看,疑惑地說道:
“這也不燒??!”
大夫也有些疑惑看了看董大河,挺大個老爺們,臉色紅撲撲的,然后扭頭又看了看周雪梅,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一樣,笑著說道:
“哎喲,該吃吃該喝喝啊,多吃飯傷口才能愈得快!”
最后這句話他是轉(zhuǎn)頭沖著雪梅說的,周雪梅也是沒想太多,畢竟人是他們一起送來醫(yī)院的,大夫?qū)λ龂诟肋@些也是正常的,不過她身上已經(jīng)沒有吃的了,于是走出病房找到其他人,說道:
“那個誰他醒了,是不是給他整塊干糧吃?”
幾個民兵全都不吱聲,躺在自己的褥子上,好像睡著了一樣,有兩個甚至都打呼嚕了。
王芳從身上掏出半個餅子遞給周雪梅,說道:
“雪梅呀,這塊兒給你吃,董大河你管他干啥?就讓他餓著唄!”
周雪梅搖了搖頭,說道:
“咱們幾個好不容易把他送到醫(yī)院,手術(shù)都做了,這要是因為沒吃的餓死了,咱們不是白忙了?等老蔡回來了,咱咋交代呀?”
這時候那幾個民兵也醒了,從懷里掏出幾塊干糧,大的小的都有,遞給周雪梅,說道:
“哎呀,雪梅同志呀,我們這有干糧,拿去拿去!”
周雪梅笑著點點頭,接過幾塊餅子,轉(zhuǎn)身就進了病房。大夫和護士檢查完董大河的傷口后便走了,董大河見周雪梅又回到病房里,手上還拿著干糧,感動的眼淚差點就要流出來了。
“雪梅呀,謝謝你??!”
周雪梅皺了皺眉頭,把幾個餅子放在董大河床頭的小桌子上,說道:
“你不要客氣,蔡叔現(xiàn)在沒在,他應(yīng)該一會兒就回來了,這些干糧你先吃吧,我?guī)湍愕裹c水?!?/p>
盡管她心里感覺到厭惡,可是又不好表現(xiàn)出來,這個董大河有些不知好歹了,不叫自己周同志就算了,竟然還敢叫自己雪梅,這樣親切的稱呼是他能隨便叫的?
果然不是什么好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