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魂渺渺,七魂蕩蕩;聚而生靈,不負前塵。往昔諸事,聽吾召喚!”
清冷而悠長的吟唱,伴隨著鈴鐺的聲音,化作無數(shù)光點,飄飄蕩蕩落入每一個鬼魂的魂魄中。
于是那些被他們遺忘的前程往事,又全部浮現(xiàn)。
天上濃云散去,終于透出一抹溫柔的月光。
那些茫然的冤魂們,睜開眼睛先看到了林傾月和東方起:黑裙女子神秘如夜,白衣男子翩然若仙,宛如一對不染塵俗的璧人。
忽然有人喊了一聲:“張大人!”
于是所有鬼魂的焦點,全都落在了老龜?shù)纳砩稀?p>“張大人,你來救我們了嗎?嗚嗚,大人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們的!”
“張大人你是好官,我們知道你沒有貪污,你被冤枉了。我們都想替您申冤,鎮(zhèn)子上還偷偷組了個上駱城告御狀的小隊??伞刹坏任覀?yōu)槟暝覀兙拖缺粴⒘?!?p>這里的鎮(zhèn)民乃是被獻祭而死,喪失了記憶。
老龜沒辦法和他們產(chǎn)生任何交流,更不知道他們曾經(jīng)也試圖為自己申冤。
得知真相后,老龜眼眶濕潤,顫聲詢問:“你當真……可我是妖怪,你們不怕我嗎?”
“十幾年了,張縣令您是什么樣的人,我們再清楚不過!沒有您,哪有我們的好日子?”
“我們不管你是不是妖怪,我們只知道你是我們的縣令,是我們的父母官!”
“大人,那天我也去了刑場幫你說了話,可惜人微言輕。后來我才知道,在刑場上罵你的人,他們是因為家人被抓了,受了威脅才不得不屈從?!?p>“張伯伯,你回來吧!我們都想你了……”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拽著老龜?shù)男渥?,眼巴巴地望著?p>“張伯伯,你回來吧!我們都想你了……”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拽著老龜?shù)男渥樱郯桶屯?p>這孩子出生時難產(chǎn),是恰巧路過的老龜尋來接生婆才保住性命,后來他更是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。
鎮(zhèn)上所有百姓,又何嘗不是他護著、看著長大的孩子?
原來他們從未背叛,原來他們都知自己蒙冤,甚至曾想為他告御狀!
積壓多年的郁結(jié),終于在這一刻煙消云散。
老龜淚流滿面,又無比欣慰。
“大家若是還認我這個縣令,就先聽我說?!?p>他擦了擦眼淚,努力地微笑:“你們的魂魄在這里已經(jīng)困了十多年了,若是再繼續(xù)下去,難保有一日會魂飛魄散。這位——”
他恭敬地指著林傾月道:“這位小姐身懷異能,可超度你們離開。大家放下怨念,都去輪回轉(zhuǎn)世吧!”
“輪回轉(zhuǎn)世?我們還能有機會嗎?”
“留在這里太痛苦了,我想離開,我一直想要離開?!?p>孤魂野鬼,沒有祭祀,沒有香火,留在世間的每一日都是煎熬。
也是看到他們受煎熬,老龜心有不忍,他為他們制造出了夢魘之境,讓他們沉浸在生前的過往里以減少痛苦。
如果能夠離開,自然求之不得。
“好,大家都想離開就好!聽我的話,不要有任何排斥怨恨的心理,閉上眼睛,讓自己的魂魄放松?!?p>眼看眾鬼都乖乖閉上了眼睛,老龜轉(zhuǎn)身對林傾月道:“可以了,麻煩小姐替他們超度?!?p>林傾月點頭,嘴里念念有詞的同時,聚集起靈力為無依的亡魂指引去往陰間的路。
只是這里的魂魄太多,操作起來,實在太耗費力氣。
好在東方起也是修道者,從旁協(xié)助幫著林傾月一起超度眾鬼。
整整一夜過去。
當黑暗褪去,東方的天際即將迎來第一縷曙光的時候。
整個夢魘小鎮(zhèn)的魂魄,都已經(jīng)離開。
空空蕩蕩的小鎮(zhèn)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晨光里,再無任何陰氣。
林傾月轉(zhuǎn)過頭來,微微蹙眉:“你怎么沒有離去?”
老龜站在一片樹蔭下,自己也有些焦急:“是啊,為什么我還沒有走?我想走的,我真的想走了,可是我……”
林傾月嘆息:“你放不下你的仇恨?!?p>老龜恨恨地道:“那些喪盡天良的東西,冤枉我貪污殺了我也就罷了,居然設下這等惡毒的陣法,將我一鎮(zhèn)的百姓都給獻祭了!我真的好恨??!恨自己沒能庇護好百姓,恨那些惡魔心狠手辣!”
他揪著胸口的衣襟,無比痛苦:“我知道自己該放下的!我教百姓們放下怨恨,放松身體,接受超度??墒俏易约簠s做不到啊……這里……好痛……好恨啊!”
東方起臉上微變:“不好,這是形成了心魔。若不控制,只怕要入魔!”
鬼魂執(zhí)念太深無法消除會成厲、成煞,徹底喪失人性,無差別攻擊普通人。
妖鬼也是如此,一旦執(zhí)念過深引出心魔,就會入魔。變成只會弒殺的工具。
東方起正要勸說老龜守住本心,卻聽林傾月冷哼一聲,霸氣地道:
“心魔如何?有仇報仇,有怨報怨,心魔自然能消除,不必糾結(jié)!”
此話一出,老龜都愣了:“我,我還能……報仇?還有機會?”
林傾月道:“怎么沒有?你不過就是成了鬼,還沒有魂飛魄散,想要報仇又有何難?”
一語點醒夢中人,老龜拍著自己的腦門呢喃:“對啊,報了仇、消了心魔不就行了?我為什么要在這里痛苦糾結(jié)呢?”
旋即,他又有些惆悵:“可是我離不開這里呀。我試過很多次,怎么都離不開。更沒辦法找那人報仇。”
此刻,日光漸盛,即便老龜已經(jīng)退到了樹蔭底下,依然被陽氣灼得有些難受。
于是他再度陷入無盡的痛苦里:“終歸還是我癡心妄想。我連陽光都無法抵抗,又何談報仇?”
然后就在這時,頭頂里落下一片陰影,一片緋紅色的油紙傘遮住了熱辣的陽氣,使得老龜?shù)幕昶撬查g沐浴在一片清涼之中,通體舒適。
他茫然地抬頭,就看到緋紅色的傘下,引魂鈴叮叮當當?shù)負u晃著,像一曲安魂之歌。
林傾月輕聲道:“走吧,我?guī)汶x開?!?p>黑裙飄逸的少女,撐著紅色的傘,回頭對東方起道:“還愣著干什么?走了?!?p>“來了!”東方起快步上前,笑盈盈地跟了上去。
原本怎么也走不出的小鎮(zhèn)子,此刻卻隨隨便便就找到了來時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