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瓦惺惺相惜:“兄弟,咱們報名吧。這人說的,不就是考試么,老弟我二甲進士出身,四書五經(jīng)倒背如流,詩詞歌賦信手拈來,我怕這個?”
紅墻頭一甩,想把腦袋頂?shù)倪@渾蛋玩意兒從身上甩出去。
他一個在榜進士自然不怕,可這分明就是戳到他的痛點上,他連秀才都沒考上,虧得家里條件可以,父親給買了個童生的名頭。
他這一輩子招貓逗狗,沒正經(jīng)上過一次學(xué)堂,一看書就頭疼,提起做學(xué)問就恨不能死一死。
要是按照那個男人所說,只有考試才能離開此地,他永生永世都別想出去了。
紅墻氣不打一處來:“他還真當(dāng)自己是這里的土皇帝,那位沒有表示,你瞎激動什么,說不定一會兒他自己都走不出去?!?p>黃色琉璃瓦已經(jīng)聽不進去了,他仗義地用自己的瓦片拍拍紅墻:“兄弟,你不能這樣,做鬼還是要有追求的,萬一能出去呢。”
“咱們總比在這兒一直熬著強,什么時候是個頭啊,再熬下去,我覺得我就跟那些石化的前輩一樣,永遠變成建筑留在這兒?!?p>“你怎么不開化呢,你在這兒幾百年了吧,哪兒有這么好的機會,什么時候你見有鬼出去過,有人進來過?”
“這兩人說不定真有點本事,能把咱們帶出去投胎?!绷鹆呒樱冻鲆荒樝蛲谋砬?,朝著天空翹起來,“我在這兒六七百年了,還不知道現(xiàn)在外面什么樣了呢。”
“能是什么樣,還不是老樣子,出去也沒什么好的,托生成人,要養(yǎng)家糊口,男的要考功名,女的要生孩子,相夫教子,沒有一個是容易的,遇到戰(zhàn)亂,更是人命如草芥,人不如狗,出去干什么?!?p>紅墻一臉不屑:“我忘了說,咱們出去可沒機會托生成人,咱們都是畜生,畜生還不如草芥呢,你要是牛羊豬狗,要上餐桌,要是蛇蟻鼠蟲,更是沒有一點活路?!?p>他閉上眼閉上耳朵:“要去你去,我可不去。幾百年了,這地方厲害的鬼怪何止千萬,哪里就輪得上我們了,就算考試,你也未必考得過?”
屋檐一臉無語:“你這人,怎么這么沒意思,自己把自己關(guān)起來,怪得了誰?!?p>他生氣不想管,可想想兩人朝夕相伴幾百年,比親人還要親,他在這里活到時間比他做人的時候幾輩子還長,早就把紅墻當(dāng)家人了。
“這樣行不行,兄弟,我先去探探題,咱們考試的時候,你抄我的。”
提到打小抄,紅墻像被踩到痛腳,當(dāng)即跳腳:“你放屁,鬼才抄你的,我呸呸呸,你先管好你自己,你能過去再說吧,滿口大話?!?p>琉璃瓦有點不愉快。
任誰興致沖沖的,被懟回來兩次都不會高興。
紅墻閉上眼,擺出一副拒絕交流的樣子。
他想起來前世,他還活著的時候,父親執(zhí)意要讓他考秀才,好保證書香門第的香火不斷在他這里。
以他的能耐,斷然是考不過的。
但他岳丈是州府的高官,剛剛好負責(zé)此次科考,他一時糊涂,讓岳丈做了些手腳,勉強擦邊進去。
他后來才知道,因為他考上秀才,原本應(yīng)該吊車尾進去的那位童生被栽贓抄襲,永遠除名。
那童生考了三十多年,已經(jīng)白發(fā)蒼蒼,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,得知被栽贓帶小抄永遠除名之后,從衙門出來的當(dāng)天就投河死了。
童生家里還有孤兒寡母無人照料,他投河后,借來考試的錢還不上,幾個孩子被發(fā)賣,媳婦被人賣去做長工,好好的家沒了,宅子被改成了暗娼館。
這些本來他是不知道的,直到他死后,被扔入畜生道,才明白了其中的因果。
他如果只有這一件事,或許不會落入此地,后來他做了秀才,跟著岳丈干的傷天害理的事不少。
岳丈直接被送去地獄,他因為是從犯,許多時候又懵懵懂懂不知情,這才酌情輕判,死后落入此地。
他后來常常在想,不知道是落入地獄更倒霉,還是落入此地更倒霉。
他活著的時候,前半生家境優(yōu)越,享受榮華富貴,后半生趕上打仗,敵人圍城的時候,他岳丈投敵被屬下刺殺,他喬裝成百姓跟著難民逃命。
逃亡的路上活生生餓死。
來到此地之后,他見這一所房子和自己家的老宅有點像,以為是地府里自己祖先住的地方,二話沒說就往這兒跑,結(jié)果被宅子一口吞掉,化作紅墻。
自從做了一面墻,他再也沒有受過顛沛流離之苦,沒有受過凍餓之苦。
有時候午夜夢回,夢到當(dāng)年的慘像,他自己都不確定,是在這里更好,還是投胎轉(zhuǎn)世,等千百世后修成人更好。
變成牲畜也要挨餓,也要承受顛沛流離之苦,隨時還會變成他人腹中血肉。
到時候要不能生惡心,要發(fā)善愿,尊重道法自然,才有機會修成人形。
修成人形,又要遭受人間之惡。
他覺得做一面墻挺好,等什么時候不想做墻了,就學(xué)那些石化的前輩,兩眼一閉不睜不就完了。
正在兩人拌嘴的時候,一根樹枝從后面伸出墻外,樹葉每一根都朝向高塔方向。
樹枝搖曳,嬌滴滴笑道:“兩位哥哥吵什么,老大身邊的管事派人來問呢,問這男人是怎么回事,他們是如何進來的,是活人還是死鬼。”
“活人吧。”紅墻道,“有同事和他接觸過,一開始不怎么厲害,后來不知怎么,煞氣越來越重,如果是我,我不太敢招惹他。”
紅杏嘲諷道:“你芝麻點大的單子,你敢干什么呀?!?p>她笑嘻嘻道:“他放這么些大話,琉璃,你去會會他。”
琉璃瓦劇烈搖擺:“我剛剛放出去給老大傳話的小東西還沒回來,我沒有那么強的能量?!?p>“你發(fā)現(xiàn)沒,那個男人的煞氣重,只要躲著點就行,那個女人太奇怪了,剛才我看得清清楚楚,她突然在原地消失,下一刻,李宅就不見了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