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盡忠腦筋靈活,三角眼骨碌一轉,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。
皇上不相信那火是江美人自己放的,甚至懷疑江美人根本沒死,而是躲在宮里某處,或者逃到了宮外。
可冷宮當時有皇上親自安排的侍衛(wèi)把守,外人根本進不去,如果火不是江美人自己放的,難不成是侍衛(wèi)放的?
退一萬步說,江美人若當真想借著假死逃跑的話,從二更天到現(xiàn)在,已經過去這么長時間,現(xiàn)在再封城是不是已經晚了?
可皇上眼下正在氣頭上,他覺得這些話還是不要問出來為好。
反正皇上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,只要別把火撒到他身上就行。
他答應一聲,吩咐抬輦的太監(jiān)好生把皇上送回去,自個出了門先往慈寧宮而去。
皇上這回是真的動怒了,太后好歹是他名義上的母親,他竟然下令讓太后去見他。
這要是讓外面那些言官知道,又該上折子彈劾他不守孝道了。
為了一個女人,皇上竟是什么也顧不得了。
唉!
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,還是自己這樣沒根的好,永遠不用被女色迷惑。
慈寧宮里,太后正在吩咐葉嬤嬤:“讓晚棠傳話給安平伯,讓他派八百里加急前往西北,把江晚余的死訊送給沈長安。”
她握著茶盞,胸有成竹道:“哀家就不信,沈長安得知他心愛的女人死在冷宮,還能繼續(xù)為祁讓效忠?!?/p>
“可是……”葉嬤嬤猶豫了一下,“沈小侯爺正在與胡人作戰(zhàn),這個時候讓他知道江美人的死訊合適嗎?”
“有什么不合適?”太后無所謂道,“胡人本就已經招架不住要撤退了,暫時先放過他們,等將來晉王在沈長安的輔佐下登上皇位,再接著打也是一樣的。”
“……”葉嬤嬤真心覺得這樣并不好,但主子的話她不敢違逆,只得應聲出去傳話。
祁讓回到乾清宮,孫良言正捧著藥罐子準備給他送去,見他回來,忙把藥罐子給小福子拿著,自個上前迎接:“萬歲爺,太醫(yī)說了讓您靜養(yǎng),您怎么又出去了?”
祁讓陰沉著臉,一言不發(fā)地去了東暖閣。
孫良言隨后跟進去,扶他在暖炕上坐下:“奴才知道皇上心里不痛快,可人死不能復生,皇上您要往前看……”
“現(xiàn)在說這話還太早,人未必就死了?!逼钭尷渎暣驍嗨袂榫氲〉匾性诳空砩?。
孫良言吃了一驚:“皇上此言何意,莫非您認出那不是江美人了?”
祁讓搖搖頭,心里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。
那女人陪伴他五年,他們也曾在床榻之間做過最親密的事。
可他對她的身體特征卻一點都不了解,根本無法辨認那是不是真的她。
那個叫紫蘇的丫頭臉上倒是有道疤,只是如今人都燒焦了,疤自然也沒了。
所以,他也無法判斷,死在大火里的到底是不是她們主仆二人。
孫良言觀他臉色,試探道:“皇上若真有此懷疑,要不要奴才去府衙找個有經驗的仵作來驗一驗?”
“先別……”祁讓微微抬了下手,否決他的提議,“等徐清盞回來再說吧!”
孫良言略一思索,大約猜到了他心中所想。
雖然皇上不確定那是不是江美人,但他不愿讓人隨意動江美人的身體,想等到徐清盞回來,看徐清盞有沒有辦法辨認。
徐清盞和江美人年少相識,兩人又是過命的交情,興許能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體貌特征。
皇上嫉妒徐清盞和江美人的情義,卻還要借助徐清盞來確認江美人的身份。
皇上心里肯定特別不好受。
他嘆口氣,順著祁讓的話說:“奴才已經讓人飛鴿傳書給徐清盞,他收到消息,一定會快馬加鞭,日夜兼程趕回來的。”
祁讓一只手按壓著太陽穴,忽又想起一事,立刻肅容道:“馬上讓人封鎖京城到西北的所有要道,攔截所有送往西北軍營的信件,這件事切不可讓沈長安知曉,西北戰(zhàn)事正在緊要關頭,他萬萬不能因此分心。”
孫良言神色一凜,心里也是咯噔一下。
沈小侯爺如今正在和胡人作最后的戰(zhàn)斗,只要再勝一場,就可以把胡人徹底從邊境驅逐回草原。
如此緊要關頭,倘若讓他知道江美人被燒死在冷宮,還能不能打勝仗先不說,萬一他一氣之下聯(lián)合胡人打回京城,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。
雖說平西侯府世代忠良,以沈長安的性情,不太可能會這么做,可史書上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跡也不少,誰能保證他沖動之下不會劍走偏鋒呢?
“還是皇上想的周到,奴才這就去辦。”
孫良言匆匆而去,祁讓望著他的背影,不禁又想,如果那女人真的逃出去,會不會去找沈長安?
他應該讓孫良言連人帶信件一起留意的。
可是,那女人就算真能逃出去,她敢在這個時候去找沈長安嗎?
不,她不敢,也不會去。
沈長安是她的命,她怎么舍得連累沈長安?
她即使再放不下沈長安,也會先在別處躲上一陣子,等風頭過了再想辦法和沈長安取得聯(lián)系。
她可真是狡猾透頂。
她趕在這個時候放火自焚,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不在宮里,更重要的是徐清盞也不在宮里。
這樣一來,就不會連累到徐清盞了。
她不管真死假死,都把徐清盞撇得干干凈凈。
祁讓想到這點,不禁又是一陣氣血翻涌。
他早該殺了那個女人的!
他早該在得知她裝啞巴騙他時就殺了她的。
這樣就不會一次又一次被她當傻子一樣戲耍。
這可惡的女人!
他狠狠一拳砸在炕上,把進來伺候的小福子嚇得一哆嗦,手里的湯藥差點灑出來。
“皇上,藥快涼了,您趁熱喝吧!”
小福子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走過來,把藥碗雙手捧到他面前。
祁讓接過藥碗,望著那黑乎乎的湯汁,不免又想起這幾年自己陪著江晚余喝的那些藥。
他對她的心思,她當真一點都體會不到嗎?
這整個紫禁城,東西十二宮,他何曾對別的任何女人這樣上心過?
可恨那女人就像瞎子一樣,什么都看不到。
她不是心思細膩嗎,不是玲瓏剔透嗎,怎么到了他這里,就什么都看不到了?
所以,她不是看不到,她就是在裝瞎。
祁讓深吸氣,五指收緊,幾乎要把藥碗捏碎。
江晚余,你最好是真的死了!
倘若你敢用假死騙朕,朕一定會讓你知道那是什么下場!
“皇上,太后娘娘和賢妃娘娘來了?!?/p>
一個小太監(jiān)領著太后和賢妃走到門口,小心翼翼向里通傳。
祁讓壓下心中所有情緒,將手中湯藥一飲而盡,目光寒涼如水地看向門口站著的兩個女人。
他已經可以肯定,不管江晚余是真死假死,都和她們兩個脫不了干系。
“請進來吧!”他放下藥碗,淡淡開口,已經懶得做樣子去迎接太后。
賢妃跟在太后身后走進來,盡管沒抬頭,也能感受到祁讓周身散發(fā)出來的凜冽之氣。
她雙手在袖中用力攥緊,心里想著,這個時辰,那女人應該已經走遠了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