臨走前,許靖央問蕭賀夜:“王爺,我還是很好奇,當初這個喬穩(wěn)婆為周少夫人接生后,你沒想過要她性命么?”
畢竟,知道這么大秘密的人,以蕭賀夜這樣的身份,想要滅口非常簡單。
蕭賀夜看著她淡淡道:“自然想過,只是,那時她的小孫子剛出生,就像安棠一樣?!?/p>
“本王曾告訴她,只要她一輩子守口如瓶,就可以衣食無憂,只要本王活著,能保她三代不受紛擾?!?/p>
“她自己沒有承受住考驗,如今喪命,也是無可奈何了。”
許靖央緩緩點了點頭。
普通人一旦卷入皇家爭斗的漩渦里,便是萬劫不復(fù)。
*
一日后,御書房內(nèi)。
炭火燒得正旺,驅(qū)散著初冬的寒意,卻驅(qū)不散皇帝眉宇間的陰霾。
他正批閱著奏折,一名心腹侍衛(wèi)悄無聲息地入內(nèi),跪地稟報。
“陛下,您讓屬下緊盯寧王與平王動向,已有結(jié)果。”
皇帝執(zhí)筆的手未停,只從喉間發(fā)出一聲低沉的:“嗯?”
“今日申時,寧王私下會見了肅國公麾下驍騎將軍蔡恪?!毙母沟穆曇魤旱脴O低。
皇帝筆尖一頓,一滴濃墨猝然滴落在紙上,迅速暈染開一片污跡。
他緩緩抬起頭:“掌管肅國公麾下最精銳的三萬步卒的蔡???”
“正是此人,二人密談約半個時辰,寧王親隨守在門外,戒備森嚴,具體所談何事,未能探知?!?/p>
皇帝放下了筆,身體向后靠在龍椅上。
蕭賀夜在這個敏感關(guān)頭,私會肅國公手下最具實權(quán)的大將之一?
他想干什么?
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,驟然照亮了皇帝腦海中沒有想通的疑惑。
此前,肅國公向他告發(fā)皇長孫身世有疑,并提及喬穩(wěn)婆此人后,皇帝暗中立刻派了心腹快馬加鞭前往南疆查探。
回報的消息證實,當年確實是蕭賀夜派人將喬穩(wěn)婆一家安置在南疆,還給予了極其豐厚的錢財,讓他們安居樂業(yè)。
這會兒皇帝有所懷疑。
若那喬穩(wěn)婆真是當年接生之人,并且知曉皇長孫身世這等秘密,以蕭賀夜冷漠果決的性格,為了永絕后患,最穩(wěn)妥的做法難道不是直接將其滅口,讓這個秘密隨著尸骨徹底腐爛嗎?
為何要大費周章,將人送到遠離京城的南疆,還給予重金安撫?
這不就像是故意留下一個把柄,等著人上鉤?
皇帝的眼神越來越冷。
是了,這肯定就是一個陷阱!
他故意留下喬穩(wěn)婆這個破綻,就是為了有朝一日,能引誘像肅國公這樣的對手去發(fā)現(xiàn),再揭發(fā)!
難怪當年廢太子也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,卻最終按兵不動。
現(xiàn)在想來,廢太子恐怕也是懷疑這是蕭賀夜設(shè)下的圈套。
畢竟污蔑皇長孫血脈乃是滔天大罪,若無十足把握,輕易動彈不得,反而會引火燒身!
好一個蕭賀夜!好深的心機!
皇帝幾乎瞬間就想明白了。
蕭賀夜最終目的,就是為了拔除平王的左膀右臂,削其兵權(quán)!
好一招一石二鳥!
既鞏固了蕭安棠的地位,又借自己的手,除掉了政敵的臂膀!
想通了這一切,皇帝胸口一股郁氣翻涌,既驚且怒。
他竟在不知不覺中,成了蕭賀夜手中的刀!
“肅國公在獄中,近日如何?”皇帝忙問。
心腹回道:“肅國公連日喊冤,聲稱自己是被構(gòu)陷的,那喬穩(wěn)婆一家已經(jīng)殺干凈了?!?/p>
皇帝沉默片刻,眼中精光閃爍。
既然看穿了蕭賀夜的算計,他又豈能讓其如愿?
肅國公現(xiàn)在不能死!
平王勢力若驟然崩塌,兵權(quán)盡歸朝廷看似利好,實則打破了目前的平衡,會讓蕭賀夜勢力大漲,尾大不掉,對自己更為不利。
必須穩(wěn)住平王,讓他們兄弟二人繼續(xù)互相牽制。
深思熟慮之后,皇帝心中已有決斷。
他抬眸,眼神恢復(fù)了一貫的深沉難測。
“傳朕旨意。”
侍立在一旁的內(nèi)侍太監(jiān)立刻躬身趨前。
“經(jīng)刑司詳查,已查明喬穩(wěn)婆一家為勒索錢財,故意編撰皇長孫身世謠言,其心可誅。”
“肅國公雖不夠謹慎,輕信人言,但其發(fā)心亦是出于對皇室血脈的重視,情有可原。”
皇帝深思道:“過失雖可諒,規(guī)矩不可廢!著,即日釋放肅國公,革去其京營都督一職,所轄兵馬削減一半,只留五萬,以示小懲大誡,望其日后謹言慎行,莫再辜負朕望。”
內(nèi)侍太監(jiān)心中巨震,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,恭敬應(yīng)道:“奴才遵旨?!?/p>
“擬旨,昭告出去吧?!被实蹞]了揮手。
皇帝獨自坐在寬大的龍椅上,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
削弱了肅國公的兵權(quán),既保全了他,維持了平王一系的實力,不至于讓蕭賀夜一家獨大,也趁機收回了一半兵權(quán)握于自己手中。
更重要的是,他倒要看看,蕭賀夜見到本該必死的肅國公,竟然只受了輕罰,安然無恙地走出天牢時,會是怎樣一副表情?
皇帝重重冷哼。
兒子要跟他斗,他就讓蕭賀夜知道,什么叫做父威!
此時。
消息還沒有抵達死牢。
陳明月利用平王妃的關(guān)系,得以探視肅國公和肅國公夫人。
明日陳氏一族就要被砍頭了。
“明月?”肅國公看見女兒前來,很是驚訝。
他穿著囚服,連忙走到牢房前:“我的女兒,你怎能踏足這樣污穢骯臟之地,快回去吧,現(xiàn)在萬萬不可跟我們牽扯上關(guān)系,以免連累自己?!?/p>
陳明月面色慘白,未施粉黛。
她緩緩跪在牢房前:“爹,娘,女兒不孝,無能為力。”
肅國公見寶貝女兒如此,更是痛心疾首,追悔莫及。
“明月,快起來,這事都怪為父沖動行事,害人害己。”他低頭,淚水翻涌。
肅國公夫人仍是那樣溫婉得體,眼中通紅,含著憂愁:“明月,我們走后,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,記住為娘的話,多為自己打算。”
陳明月哽咽著點頭。
就在這時,獄卒走來。
“該吃斷頭飯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