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許靖央只朝那混亂的院內掃了一眼,當即轉身便走。
眼下最緊要的是尋回皇后,而非在此問責。
平王猩紅的眸子在觸及她背影的剎那,戾氣驟斂,恢復了幾分清明與冷靜。
“立刻調集所有人手,封鎖六宮,給本王一寸一寸地找!”他厲聲下令,隨即看向陳明月,“你留在鳳儀宮,若母后回來,立刻派人通知本王。”
言罷,他大步流星地去追許靖央。
宮道幽深,夜風更冷。
兩人一前一后地疾步行走在宮道上,平王很快追上了許靖央的腳步。
許靖央側眸問:“皇后娘娘平日心煩或思念寶惠時,最有可能去何處?”
平王眉宇緊鎖,沉眸回憶:“母后她,似乎并無特別偏愛之所……”
“圍繞寶惠去想!”
平王忽而一頓,道:“摘星樓不知算不算,九妹幼時最愛在那里登高玩耍,每次都要母后親自去尋,才肯乖乖回宮?!?/p>
許靖央不加猶豫,轉身就朝摘星樓的方向趕去。
剛行至通往摘星樓的宮道,便見一隊御林軍舉著火把匆匆而來。
為首之人身形挺拔清越,一襲顯得腰身勁瘦的衣袍,襯出清俊的氣質。
許鳴玉大步趕來,神色凝重,見到二人立刻抱拳:“王爺,昭武王!卑職聽聞皇后娘娘之事,已加派人手在六宮各處搜尋?!?/p>
許靖央頓了頓,跟許鳴玉道:“你再派人去太醫(yī)院,將兩名太醫(yī)直接傳喚去鳳儀宮中等候?!?/p>
許鳴玉頷首:“好?!?/p>
幾人不再多言,帶著侍衛(wèi),疾步奔向那臨水而建的高樓。
而此時,高高的摘星樓上,夜風獵獵,吹得人衣袂翻飛。
樓臺之下,便是泛著幽暗波光的沁心湖,湖水在月色下顯得深不見底。
皇后獨自立在樓臺邊緣,初秋的涼風穿透她單薄的衣衫,她卻渾然不覺。
臉上未干的淚痕被風拂過,刺骨的冰涼。
皇后眼神渙散,神情恍惚。
“寶惠……我的寶惠……”她喃喃自語,步履虛浮地向前,顫巍巍地爬上了那冰涼的玉石欄桿。
就在這時,風中似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喚,像極了寶惠幼時與她嬉戲的聲音。
皇后渾濁的眼中驟然迸發(fā)出一絲光亮,她焦急地四下張望。
“寶惠!是你嗎?母后在這兒!你在哪兒躲著?快出來呀!別嚇母后……天黑了,我們該回去了,跟母后回宮去吧……”
她說著說著,便急哭了。
忽然,皇后看見,月光下,湖對岸有一個身著淺色衣裙的背影一閃而過,眨眼間跑遠了。
那身形、那發(fā)髻,像極了她的寶惠!
皇后嘶聲喊道,身體因激動而前傾:“寶惠,別走!等等母后!”
那背影迅速隱入了垂花門,消失不見。
“寶惠!”
許靖央趕到附近,瞧見的便是這一幕。
她急忙呼喝:“皇后娘娘,別動!”
只見許靖央健步如飛,一舉躍上摘星樓。
幾乎是同一時間,皇后腳下打滑,整個身體猛地向前傾去,直直從高高的欄桿上栽下!
許靖央一把抓過來,只碰到一片衣角。
緊接著是撲通一聲沉重的落水聲,湖面濺起水花!
“母后?。?!”平王發(fā)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。
他疾奔至湖邊,不等脫下外袍,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,一頭扎進冰涼的湖水中。
許鳴玉想要拽住已是來不及,見平王親自跳入水里,他也毫不猶豫躍入水中。
兩人一起朝皇后那漸漸下沉的身影快速游去。
御林軍的火把的光芒映照,終于將黑森森的湖面照亮。
許靖央下了摘星樓,快步趕到湖邊,只見平王和許鳴玉拖著皇后,朝岸邊游來。
片刻后,兩人合力托舉,許靖央順勢拽住皇后冰涼的手腕,將她拽了上來。
御林軍已經(jīng)全部背過身去,許靖央脫下自己的外披,罩在皇后身上。
此時,皇后渾身濕透,華服緊緊貼在身上,更顯消瘦。
她雙目緊閉,臉色青白,唇無血色,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許靖央搭在她的脖頸脈息上,氣息微弱,好在還有救!
“先送回鳳儀宮中,太醫(yī)應該已經(jīng)到了?!?/p>
然而,眾人將皇后抬回鳳儀宮,卻見許鳴玉派去太醫(yī)院的御林軍正一臉焦急地來回踱步。
看見他們回來,這名御林軍頓時大步上前。
“隊尉,太醫(yī)院今夜值守的五位太醫(yī),都被長公主請出宮去了!”
許鳴玉一驚,不等他說話,平王已經(jīng)勃然怒道:“她的長公主府在宮外,請那么多太醫(yī),難道她是明日要死了么!”
如此口不擇言,還說的是長公主,若放在尋常人身上,可以算得上是殺頭的罪名。
但偏偏他是平王,皇后抱恙,讓素來不是好脾氣的他,更加怒氣沖天。
御林軍也被平王的怒火嚇得不敢抬頭:“他們說下午的時候,長公主頭疾發(fā)作,坐立難安,嘔吐不斷,故而將太醫(yī)都叫走了?!?/p>
許靖央果斷看向許鳴玉:“你派人拿我的腰牌,去請副院判蔡大人進宮,今日他不當值,肯定在家?!?/p>
“好?!?/p>
許鳴玉正要走,不遠處卻有一道高大身影趕來,他身后還跟著佟老太醫(yī)。
來人衣袍烈烈,玄色如墨,正是蕭賀夜。
平王也沒料到這個時候他會出現(xiàn),竟還帶著早已出宮頤養(yǎng)天年的老太醫(yī)。
“你怎么會來?”平王聲音冷澀。
蕭賀夜看他一眼,最后目光落在許靖央身上:“下午便聽聞母后咳血不適,想起佟老太醫(yī)昔年在宮中時,最擅調理婦人沉疴舊疾,我本就想請他來為母后診脈,如今總算趕上了時候?!?/p>
許靖央朝蕭賀夜點了點頭。
“王爺來的正是時候?!?/p>
就像定海神針一樣,瞬間穩(wěn)住了所有人的心。
平王狹長的眼眸中血色未退,深深看了蕭賀夜一眼。
佟老太醫(yī)醫(yī)術超群,素有“佟一帖”之美譽。
若非他已離宮養(yǎng)老,母后的病或許早有起色。
只要他出手,希望便大了幾分。
平王也跟著有了幾分恭敬態(tài)度:“佟太醫(yī),快請?!?/p>
佟老太醫(yī)不敢耽擱,立刻提著藥箱隨宮人入內。
鳳儀宮內殿燭火搖曳,彌漫著濃郁的藥草苦香,紅色的火燭不斷流下蠟淚,映照著滿室冰涼的輝煌。
平王和陳明月陪著佟老太醫(yī)進去了,皇后的病情多半很不好,就在剛剛,昏迷之中還嘔出了些許湖水混雜著血絲。
許靖央隨蕭賀夜候在外殿,兩人偶爾對視一眼,卻都沒有說話。
就在這時,蕭賀夜走上前,將自己的外袍取下,披在了許靖央的肩頭。
“王爺,我不用……”
她剛要拿下來,蕭賀夜就不由分說按住她的手:“夜里涼,你穿得單薄,披著吧。”
他語氣沉穩(wěn),更如一座穩(wěn)靠的山峰,坐在了她的身旁。
許靖央沒再拒絕。
不知過了多久,佟老太醫(yī)終于緩步走出,他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平王和陳明月追出來,平王壓低聲音著急地追問:“佟太醫(yī),母后的身子,到底如何?”
佟老太醫(yī)對著幾位貴人,先是輕輕搖了搖頭,隨即發(fā)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。
陳明月見狀,眼圈瞬間通紅,淚水無聲滑落。
眾人心頭都猛地一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