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夜已深。
靈州守備府的書房內(nèi)燈火通明。
仆從已經(jīng)被屏退,只剩下程近知和幕僚。
程近知背著手,在房中焦躁地踱步,臉上再無半分惶恐,只有壓抑不住的怒火。
“奇恥大辱!奇恥大辱!”
他猛地停下,一拳砸在柱子上,
“我程近知坐鎮(zhèn)靈州十幾年,何時受過這等窩囊氣!被一個毛頭小子指著鼻子斥罵,還得賠笑臉認(rèn)錯!”
幕僚小心翼翼道:“將軍息怒。形勢比人強,鐮刀軍火器之利,非我等所能硬抗。今日之辱,只能暫且忍下?!?/p>
“忍?如何能忍!”程近知低吼道,“今日他敢逼我合作商路,明日就敢騎在我脖子上拉屎!長此以往,靈州姓程還是姓林?”
“將軍,小不忍則亂大謀?!?/p>
幕僚眼中閃過一絲狠辣,“明著對抗是取死之道,但我們未必不能從別處找回些場子,給他鐮刀軍添點堵,讓他們知道,靈州這塊骨頭,沒那么好啃。”
程近知聞言,情緒稍定:“先生有何妙計?”
幕僚陰惻惻地一笑:“將軍,鐮刀軍想要商路,咱們就給他商路。只是這路……有陸路也有水路,有暢通也有不通……若要解這心頭之恨,又不想引火燒身,需得借一把快刀,還得讓這把刀,看起來跟咱們毫無關(guān)系。”
程近知眼神一亮:“你是說……羅千帆的河西船幫?”
“正是!”幕僚點點頭,“羅千帆承將軍照顧,這么多年,給了河西船幫多少方便?這個時候,也該好好回報一下將軍的恩典了……”
程近知皺眉:“別賣關(guān)子,直說!”
“明日,將軍可邀請那林不茍,商議具體的商路細(xì)節(jié)?!?/p>
幕僚眼中閃著寒光,“屆時,將軍便可言明,商路關(guān)鍵,在于黃河水道。而水道之權(quán),盡在河西船幫羅千帆之手。可邀林千戶明日一同出城,親赴黃河渡口,與船幫三方會面,共商大計?!?/p>
程近知困惑道:“出城?”
幕僚點點頭:“只有在城外……咱們才有機會,干掉他們!”
“弄死他們?”程近知臉色一變,連連搖頭,“不妥不妥,真弄死了,鐮刀軍來報復(fù)怎么辦?”
“大人,這便是要出城的妙處。”
幕僚解釋道,“將軍可與那林不茍先把合作大計敲定,簽字畫押,以表合作誠意。然后,在他們必經(jīng)之路上設(shè)下伏兵,皆扮作河西船幫的打扮,用船幫的兵器。待林不茍一行進(jìn)入伏擊圈,便暴起發(fā)難,格殺勿論!事后,便將林不茍等人的尸首稍作處理,棄于通往渡口的路上。如此一來,這樁血案,任誰看了,都會認(rèn)定是河西船幫所為!又怪不到將軍頭上,那鐮刀軍再厲害,也只是在地上能耐,難不成,他們還會造船?還能飛到黃河報仇不成?”
程近知恍然大悟:“妙!妙?。?!他們?nèi)粢椋冶憧梢阅贸龊炞之嬔旱暮献鲄f(xié)議,表明態(tài)度,就把事情全撇清了!而如此一來,鐮刀軍跟河西船幫鬧了不痛快,商路通不了,他們也沒話說!對吧?我靈州可是愿意合作得很!可黃河他姓黃不姓程??!”
“正是如此!”
“哈哈哈哈,好!就依此計!你立刻去安排人手,定要把此事做得滴水不漏!”
“是!”
……
二狗回到驛館。
隨行的戰(zhàn)兵們立刻圍了上來。
他們雖然之前被程近知的人以“接風(fēng)洗塵”為由拉去喝酒,但個個眼神清明,毫無醉意。
這本就是二狗提前吩咐的將計就計,否則,以鐵林谷的嚴(yán)明軍紀(jì),沒人會在這種時候貪杯誤事。
方才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,隔著幾里地都感覺地面震顫,此刻見二狗安然歸來,眾人心中都已猜到了七八分。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在人群中蔓延。
“狗哥!”一個老兵率先開口,“程近知那老小子,真敢動咱們的東西?他娘的活膩了!”
“就是!看他那守備府破破爛爛,城墻還沒霍州的結(jié)實,誰給他的膽子!”
“狗哥,只要你一聲令下,兄弟們現(xiàn)在就去拆了他那鳥守備府!”
眾人義憤填膺。
他們多是跟隨二狗參加過霍州之戰(zhàn)的老兵。
這兩年來,大家伙見識過尸山血海,更深知鐵林谷的規(guī)矩:
人敬一尺,我還一丈;人若犯我,斬草除根!
程近知這種背后偷竊的行為,已經(jīng)觸動了鐵林谷的紅線。
二狗目光掃過一眾兄弟,擺了擺手:“都嚷嚷什么?生怕別人聽不見?”
眾人瞬間安靜下來。
二狗遞了個眼色。
幾個戰(zhàn)兵立刻會意,身形散開,悄無聲息地守住各個角落,確認(rèn)隔墻無耳。
二狗壓低聲音,對圍攏過來的核心弟兄們說道:
“稍安勿躁。咱們這次出來,每一步,大人都有交代?!?/p>
一聽是大人的安排,眾人眼神頓時一亮。
二狗繼續(xù)說道:“臨行前,大人特意叮囑過。那幾顆特制的鐵西’,就是試金石。他程近知若老老實實,看到風(fēng)雷炮的威力后便真心合作,那自然是皆大歡喜,靈州這塊跳板,咱們可以用得順手些?!?/p>
他話鋒一轉(zhuǎn):“可他若是不知死活,膽敢覬覦、甚至妄動鐵雷……那便是自絕墳?zāi)?,也別怪咱們不留情面。”
“大人英明!”
“這下試出來了,程近知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!”
“狗哥,咱們要不要動手?”
“別急?!倍返吐暤?,“現(xiàn)在既然程家軍不靠譜,那咱們的任務(wù)也變了。”
眾人一愣。
“大人說過,過黃河,未必一定要走靈州這道橋,也未必非要看他河西船幫的臉色?!?/p>
他目光掃過眾人,“原本咱們不清楚對岸興州的底細(xì),如今既然知道是黨項人李仁川的地盤,反倒簡單了。與其指望程近知這種反復(fù)小人,或者去跟地頭蛇船幫討價還價,不如咱們鐵林谷,自己在黃河邊上,立起一座碼頭,建起一座要塞!”
這話如同在油鍋里撒了把鹽,眾人頓時興奮起來。
“自己建碼頭?還有要塞?!”
一名戰(zhàn)兵眼睛瞪得溜圓。
他身旁一個疤臉老兵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,壓低聲音罵道:
“你小子嚷嚷什么!怕程家那些探子聽不見是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