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爾術(shù)的心猛地向下一沉,昨日深夜收到主帥傳來的緊急軍報中,曾提及一條極其隱秘的消息。
公主殿下秘密前往塔拉馬場挑選坐騎,如今與守將朝魯一同下落不明,極可能已被周軍擄走。
此前他還存有一絲僥幸,希望公主已在朝魯保護下脫險。
但此刻,這條象征著公主至高身份的白玉蹀躞帶,如同冰水澆頭,瞬間擊碎了他所有幻想。
公主殿下,真的落入了對方手中!
霎時間,無數(shù)念頭在他腦中飛轉(zhuǎn)。
一整座塔拉馬場的戰(zhàn)馬與當今大汗一母同胞的親妹妹,孰輕孰重?這根本無需權(quán)衡。
于公于私,公主的安危都遠重于一切!
對他博爾術(shù)個人而言,固然可以一聲令下,將前方兩千周軍輕易踏成肉泥。
可萬一混戰(zhàn)之中,公主殿下有絲毫損傷……這個責任,他絕對承擔不起。
主帥拓跋桀雖是大汗親叔,自要首當其沖承受大汗的怒火,但大汗初登位,開拓疆土還需仰仗這位叔叔,最終需要有人來承擔罪責的,極有可能就是他這位前線大將。
電光火石間,博爾術(shù)已做出決斷。
他強壓下立刻沖鋒的殺意,沉聲下令:“親兵營,隨我來!大軍徐徐推進,與我保持兩里距離,沒有我的命令,不得妄動!”
說罷,他一抖韁繩,率領(lǐng)麾下最精銳的一千親兵衛(wèi)隊,脫離主力大軍,加速朝著東面疾馳而去。
不消片刻,博爾術(shù)便已能看到前方兩里之外,那支軍容嚴整、沉默如山的周軍隊伍。
對方并未打出任何顯眼的旗幟,讓人一時難以判斷其具體來歷。
博爾術(shù)緩緩抬手,令親兵隊在距對方約六百步的距離停下,這是一個既能保持威懾,又相對安全的距離。
隨即,他獨自上前,在對方軍陣三百步之外駐足。
“我乃大胡羯帝國南征軍左先鋒,博爾術(shù)!”他聲如洪鐘,穿透曠野,“前方何人領(lǐng)兵?報上名來!”
只見對方軍陣中,一騎越眾而出,來到他面前百步之外停下,馬背上是一名異常年輕的將領(lǐng),身姿挺拔,即便面對他這位沙場悍將,依舊從容不迫。
“大周云州副將,凌川!”清朗的聲音清晰地傳來。
凌川!果然是他!
博爾術(shù)眼中閃過一抹極其復雜的異色,對于這個近半年聲名鵲起、讓胡羯大軍在上次交戰(zhàn)中損失慘重的傳奇人物,他早有耳聞,也曾無數(shù)次想象過對方的模樣。
只是沒想到,真人竟比自己預想中還要年輕,而那份沉靜的氣度,卻遠超其年齡。
此刻,他無心感慨,直接切入最核心的問題,聲音陡然轉(zhuǎn)厲:“凌將軍!我且問你,公主殿下此刻在何處?”
凌川面對這位兇名赫赫的胡羯悍將,內(nèi)心不敢有絲毫怠慢與小覷,但臉上卻維持著極致的鎮(zhèn)定。
“你家公主殿下安然無恙,就在我身后的軍中!”凌川據(jù)實以告,隨即朝身后招了招手。
只見孟釗與沈玨二人,押著被反縛雙手的拓跋青鸞和朝魯,從陣中策馬行至凌川身側(cè)稍后的位置。
拓跋青鸞并未如尋常俘虜般驚慌呼救,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馬背上,微微揚著下巴,帶著幾分驕傲。
這份超乎常人的鎮(zhèn)定,讓博爾術(shù)心中稍安,至少從表面看,公主并未受到虐待。
“凌將軍,開出你的條件!要如何才肯釋放公主殿下?”博爾術(shù)壓抑著怒火,沉聲問道。
凌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、卻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:“將軍不必心急!待我大軍安然返回云州之后,自然會恭送公主殿下歸來?!?/p>
“你們中原人的狡詐之名早已傳遍草原,你覺得我會信你?”博爾術(shù)目光驟然變冷,如同冰刃。
“將軍似乎并沒有其他選擇,除非……”凌川輕笑一聲,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一旁的拓跋青鸞,“除非,你決意不顧公主的死活!”
博爾術(shù)臉上看不到絲毫慌亂,反而浮現(xiàn)出一抹決絕意味的冷笑:“凌將軍,你或許打錯了算盤。公主殿下乃大汗親妹,代表的是帝國的無上尊嚴!與其讓她流落異邦,受盡屈辱,不如讓爾等全軍,在此地為公主殿下壯烈殉國陪葬!”
只見他單手抱肩,對這拓跋青鸞行了一禮,隨即用一種近乎悲壯的語氣高聲說道:“公主殿下!您身份尊貴,關(guān)乎帝國顏面!若事不可為,請恕末將無禮!末將必將眼前所有周寇斬盡殺絕,為您殉葬!更會親率大軍,踏平云州,讓萬千周人為您血祭!最后,末將定會親赴汗庭,在大汗面前自刎謝罪!”
這番話擲地有聲,充滿了草原勇的剛烈與決絕,仿佛他個人生死在公主的清譽與帝國利益面前,根本不值一提。
然而,拓跋青鸞的反應卻再次出乎他的意料,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:“全憑將軍決定!”
她的臉色依舊平靜得可怕,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,仿佛討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。
這份超乎年齡的冷靜,不知是徹底絕望的死心,還是與生俱來的皇族傲骨。
博爾術(shù)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,隨即再度看向凌川,語氣帶著壓迫:“凌將軍,若你想憑此要挾于我,恐怕你的算盤要落空了!”
凌川臉上依舊是一片令人費解的淡然,他仿佛沒有聽到博爾術(shù)的威脅,反而拋出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:“博爾術(shù)將軍,你乃拓跋元帥麾下肱骨,縱橫沙場十余載,經(jīng)驗遠勝于我!那么依你看,我凌川為何僅憑這兩千疲敝之師,就敢在此地攔截您的萬人大軍?”
博爾術(shù)聞言,眼底的疑慮之色瞬間加深,如同迷霧籠罩,他死死盯住凌川,試圖從那平靜的面容下找出蛛絲馬跡。
凌川不等他回答,便繼續(xù)用一種近乎閑聊般的語氣淡然笑道:“不妨實話告訴將軍,此次出擊,洗劫塔拉馬場只是個誘人的幌子,而俘獲貴國公主殿下,更是計劃之外的驚喜。從一開始,我方真正的目標,就是將軍你,以及你麾下的這支主力精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