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宴廳里。
賓客們都將視線移到傅寒崢身上。
男人今天穿著件黑色長款羊絨大衣,里邊是黑色高領羊絨毛衣。
他身旁是穿著白色羊絨大衣的許穗寧。
溫暖干凈的白色襯托下,男人身上的部分冷肅感被消解,冷峻的眉眼也比往常溫潤許多,坐在那里時少了些冷肅感,多了幾分人夫感。
然而,當他從位置上站起來,銳利的黑眸看向臺時。
身上的冷肅全部回來,面容冷硬淡漠,周身帶著強烈駭人的壓迫感。
“爺爺,我沒有替別人養(yǎng)兒子的習慣?!?/p>
“傅寒崢,我勸你想想再說話?!?/p>
傅老太爺料想到他會拒絕,做足了準備,明里暗里地威脅。
“你就不怕我說出你的秘密,讓你遭人恥笑嗎?”
聞言,傅寒崢漆黑的眼底涌起戾氣,冷冷開口:“你隨意?!?/p>
“這孩子我不會養(yǎng),你要喜歡你養(yǎng)?!?/p>
兩人這一來一回結束,傅國柱才堪堪緩過神,沉著臉朝傅老太爺走去。
“爸,廳里這么多人呢,你這是做什么?”
“國柱?!备道咸珷斂粗Z重心長。
“我這是為了你家老五好。”
“你想想,他現(xiàn)在年輕,覺得沒孩子自在,以后老了誰給他養(yǎng)老送終?!?/p>
“兒孫自有兒孫福,況且那都是以后的事了,你別瞎操心?!备祰吹嚼细赣H一臉得意的模樣,腦袋一抽一抽的疼。
“您快別鬧了,趕緊下來!”
“不下,我話還沒說完?!备道咸珷攽B(tài)度執(zhí)著。
廳內(nèi)的賓客們聽到兩人的爭論聲,隱隱品出了什么,紛紛出聲議論起來。
“這傅團長年紀輕輕的,還沒成家,為啥要讓他過繼孩子?。俊?/p>
“是啊,他一個大男人,咋照顧孩子?”
“你說……傅團長會不會已經(jīng)隱婚了?”
知道內(nèi)情的傅家人,則是將目光看向許穗寧,眼神帶著各種探究和獵奇。
“他不是剛新婚嗎?難道是他妻子不能生?”
“應該是吧,我以前給寒崢體檢過,各項指標都是正常的。”
聞言,傅寒崢面色沉了沉,掃了傅家親戚一眼,眼神中滿是警告。
那些人嚇了一跳,訕訕閉上嘴。
隨后,傅寒崢看著傅老太爺,“你說的秘密是你剛知道的那個?”
“你知道就好?!备道咸珷斃浜摺?/p>
“你要是不想我說出來,丟人,就老老實實過繼這孩子。”
“那很可惜了,這事馬上就不是秘密了?!?/p>
傅寒崢表情沉靜,接著,他在傅老太爺震驚的眼神中,一字一句開口。
“我是在任務中受傷絕嗣,無法生育。”
“但,我不喜歡小孩,不會過繼任何孩子?!?/p>
一語驚破天。
“他絕嗣?”
“那他還是男人嗎?”
“天吶,這傅團長樣貌長得這么好,咋是個絕嗣呢?!?/p>
“難怪這么大年齡沒結婚,原來是身體缺陷,被嫌棄了?!?/p>
這話是傅家之外的賓客說的,消息太震撼,他們議論得根本停不下來。
許穗寧聽著那些暗暗的嘲諷聲、喧鬧聲,只覺得腦袋嗡嗡的,臉色慘白。
心臟被針扎了一樣,疼得一抽一抽的。
這人怎么能當眾自揭傷疤、說出絕嗣的事……
她知道,他雖然面上一點不顯,但心里很在意這事。
不然他之前也不會那么堅定地拒絕她的追求。
“阿崢?!?/p>
許穗寧輕輕喊了聲,站了起來,大大方方握住他的手。
傅寒崢是背對著她的,緩過神時,周圍已經(jīng)響起驚呼聲。
“呀……他們這啥情況?”
“穗穗?!备岛畭樝氤坊厥郑S穗寧握得更緊。
手指和他的手指相扣。
許穗寧沒有和他說話,只是安撫地看他一眼,隨后看向那些賓客。
“誰說我丈夫被嫌棄、沒人要?”
“我丈夫年少有為,年紀輕輕升到團級干部,各方面很優(yōu)秀?!?/p>
“那也磨滅不了他絕嗣的事實?!庇腥诵÷曊f道。
“看你年紀輕輕的,不會被騙婚了吧?”不知哪里一道溫潤的男聲問。
許穗寧擰起眉尖,往那邊看了眼,沒找到說話的人。
她疑惑移回視線,回答那些質(zhì)問聲。
“沒有騙婚,是我喜歡他、傾慕他,他待我很好,才會和他結婚?!?/p>
“他絕嗣,是因為在一場任務中重傷,險些丟了命?!?/p>
“我丈夫是軍人,大家不妨想想,他執(zhí)行的任務為的是誰?”
眾人瞬間沉默。
許穗寧繼續(xù)道:“你們口中的絕嗣、不是男人的人,在任務中險些丟了命,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國家,為我們千千萬的人民保駕護航?!?/p>
“你們可以不贊揚,但基本的禮貌應該要有,不要去詆毀一名英雄。”
一番話說得剛才議論紛紛的人臉上無光。
傅寒崢扭臉,看著為自己憤慨懟人的許穗寧,只覺得浮在內(nèi)心深處的陰霾一點點消散。
胸腔的那顆心臟,為她瘋狂跳動著,讓他渾身血液都在沸騰。
他以為她不介意他絕嗣,已經(jīng)是他最大幸運了。
沒想到,她不止喜歡,還傾慕他、懂他的靈魂,這讓他怎么能不愛?
他對她愛到極致,甚至生出濃烈的占有欲。
他想,他這輩子不可能再離開她了,無論未來發(fā)生什么事,都不會。
“別扯那些有的沒的。”
傅老太爺不開心了,瞪著許穗寧。
“你是寒崢的妻子,知道他身體的缺陷,就該勸著他答應過繼,說這些做什么?”
“你給我閉嘴!”許穗寧聽著那一口一個缺陷,氣得眼眶通紅。
“你個為老不尊的老匹夫?”
“憑什么對著我做什么指手畫腳?”
“你,你……”
傅老太爺?shù)纱罅诵⊙劬?,老臉氣得漲紅一片,不可置信地反問。
“你是在罵我嗎?”
“對,我是在說你?!痹S穗寧目光直直看著他,眼底布滿寒霜。
“你個為老不尊的老匹夫?!?/p>
“第一回,你提出讓我過繼孩子,我都明確說了我們夫妻倆不要孩子?!?/p>
“第二回,阿崢打電話和你們表明態(tài)度,再一次拒絕!”
“現(xiàn)在大好的日子,你仗著人多,想脅迫我們認下這孩子?”
“我跟你說,門都沒有!”
許穗寧的聲音鏗鏘有力,清晰落入每個人的耳中。
傅國柱都傻眼了,仿佛第一回認識許穗寧,她這脾氣和老五比過之不及吧?
這……
難道是兩個人老睡一個被窩,連性格和脾氣都被同化了?
傅寒崢也有點驚愕。
昨晚,許穗寧說他懟了爺爺,他還好奇,他媳婦兒能有多兇。
現(xiàn)在親眼所見,他覺得她兇起來,也讓他心跳加速。
尤其她還是為了他撐腰才兇的。
傅老太爺被罵得腦袋懵了半天。
好一會兒,他手指顫抖地指著許穗寧,怒罵了一聲。
“你翻了天了!”
他又扭臉看向傅寒崢,趾高氣揚地命令。
“傅寒崢!”
“你個不肖子孫,看看你娶的什么媳婦兒,竟敢對著長輩大呼小叫,還不趕緊收拾她一頓。”
許穗寧氣得臉頰鼓起,“你說誰不孝……”
“穗穗?!?/p>
傅寒崢低聲喊她,語氣中帶著安撫,“可以了?!?/p>
許穗寧聲音啞在喉嚨里,扭臉看向傅寒崢,心里涌出些委屈來。
“我是為了你說話……”
“我知道?!备岛畭樋粗?,冷峻的眉眼涌起幾分暖意,反握住她的手。
“謝謝你幫我撐腰?!?/p>
“但我在,你不用出頭,我來就好?!?/p>
許穗寧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,莫名感覺心里的怒火,消散了很多,“嗯?!?/p>
傅寒崢沖她勾了勾唇,然后他才抬頭,看向那邊的傅家老太爺。
“我的妻子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姑娘?!?/p>
“她敬重長輩、心底善良,待人真誠,能娶到她是我最大的幸運。”
“是你對我步步緊逼,我妻子才會因為心疼我,沖撞你?!?/p>
“錯的難道不是你嗎?”
“你……”傅老太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。
“你是被這個狐媚子迷了眼!”
“我是真的為了你好,孩子的事我做主了,就記到你名下,放老宅養(yǎng)著,也不用你操心?!?/p>
“你敢!”
傅寒崢面色越發(fā)沉冷,眼底戾氣縈繞,帶著駭人的壓迫感。
“這孩子該記誰名下記誰名下?!?/p>
“要是你敢偷偷做手腳,把孩子記到我名下,那我把我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?!?/p>
“你,你……”
傅老太爺傻眼了。
他這么做是為了啥,這個逆子瘋了吧,竟然要脫離傅家。
傅國柱也被驚到了,久久沒回神。
“還有?!备岛畭樋粗?,繼續(xù)補充:“我這輩子不會過繼別人的孩子?!?/p>
“這是我的底線,也是我對妻子的承諾?!?/p>
傅老太爺還想說什么,旁邊的傅國柱忍無可忍,給了警衛(wèi)員個眼神。
“我爸腦袋糊涂了,把人送回老宅休息去!”
傅國柱的警衛(wèi)員認識傅寒崢很久,對這位年少有為的團長也是敬佩的。
傅老太爺一個勁兒拿他絕嗣說事,讓他們的內(nèi)心早就被憤怒占領。
聽到傅國柱讓把人帶走,他們動作麻利得很。
一人夾著傅老太爺一個胳膊,暗暗使著勁兒,臉上還維持著溫和的笑。
“老太爺,我們送你回家吧?!?/p>
傅老太爺半截身子埋黃土里的人了。
哪兒是這些身強力壯、訓練有素的警衛(wèi)員們的對手。
他不服輸想蹦跶,還是沒蹦跶起來,被灰溜溜帶了出去。
……
婚宴大廳瞬間安靜下來。
白雙雙看到這一幕,差點兒要氣死了。
本來是想著今天認親宴、婚宴雙喜臨門,要是能把大兒子記到傅寒崢這樣傅家未來繼承人名下,再加一喜,三喜臨門。
結果第三喜沒加上,還毀掉了好好的婚禮,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“生不了還不愿意過繼,那么傲氣做什么?”
“廢物!”
她咬牙切齒,罵罵咧咧。
“你說誰廢物?”
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。
白雙雙表情一僵,轉(zhuǎn)身看到來人是傅寒崢夫妻后,嚇得臉色煞白一片。
“小叔,你聽我說……”
不等她話說,站在傅寒崢身旁的許穗寧,揚手甩了她一巴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