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晝聽著陸優(yōu)用如此刻薄的語言形容他的母親。
形容他的家庭。
甚至……形容他。
他原本滿腔的懊悔和急切。
在這一刻。
瞬間凍結(jié)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被肆意踐踏的憤怒。
程晝攥緊拳頭。
他以為他認識陸優(yōu)。
認識她的驕傲,她的直接。
卻從未想過。
在她心里。
他的家人。
甚至是他。
竟是如此不堪的存在。
“心臟承受能力差”……
“一家子奇葩”……
這些字眼在他腦海中瘋狂回蕩。
他想起母親蒼白著臉躺在病床上的樣子。
想起醫(yī)生說的“情緒激動誘發(fā)”。
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和失望。
席卷了他。
他緩緩直起身。
后退了一步。
再一步。
最終。
他沒有敲門。
也沒有發(fā)出任何聲音。
只是沉默地轉(zhuǎn)過身。
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。
走進了電梯。
離開了這個。
讓他聽到真相的地方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。
公寓內(nèi)的陸優(yōu)。
在發(fā)泄完所有怒火后。
對著已經(jīng)掛斷的電話。
沉默地坐了很久。
然后。
將臉深深埋進了膝蓋里。
肩膀微微抽動起來。
壓抑的。
無聲的哭泣。
在空蕩的房間里蔓延。
有些話。
是氣頭上的口不擇言。
有些傷害。
卻是在隔墻的誤解中。
被無限放大。
直至。
難以挽回。
程晝負氣離開那棟公寓。
心中冰火交織。
失望與憤怒啃噬著他的理智。
他需要酒精麻痹翻騰的情緒。
獨自驅(qū)車來到常去的私人酒吧。
一杯接一杯。
琥珀色的液體無法澆滅心頭的灼痛。
反而讓陸優(yōu)那些尖銳的話語愈發(fā)清晰。
“心臟承受能力差……”
“一家子奇葩……”
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針。
反復(fù)刺穿他最后的防線。
醉意朦朧間。
一個身影怯生生靠近。
是林雪落。
那個他曾經(jīng)隨手投資過一部小成本電視劇的女主角。
她似乎也在借酒消愁。
妝容精致卻難掩憔悴。
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。
讓他沒有立刻驅(qū)趕。
酒精模糊了界限。
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。
也不記得她如何攙扶他離開。
更不記得如何回到了自己的另一處住所。
第二天清晨。
頭痛欲裂的程晝被手機瘋狂震動吵醒。
屏幕上彈出的新聞標題讓他瞬間清醒。
「爆!程氏少東夜會女星林雪落,共度春宵!」
「陸家大小姐婚姻亮紅燈?程晝疑出軌十八線女星!」
「豪門夢碎?陸優(yōu)地位不保!」
配圖是他被林雪落攙扶著進入公寓樓的模糊照片。
角度刁鉆。
顯得異常親密。
程晝猛地坐起。
冷汗浸濕了后背。
他立刻撥打陸優(yōu)的電話。
依舊是關(guān)機。
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。
陸讓的電話緊接著打了進來。
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冰。
“程晝。”
“你給我解釋清楚。”
“你現(xiàn)在在哪兒。”
“我過來?!?/p>
程晝報出地址。
聲音干澀。
他知道陸讓的脾氣。
這件事無法善了。
商蕪攔住了正要出門的陸讓。
“陸讓。”
“你先別沖動。”
她快速瀏覽著新聞。
眉頭緊鎖。
“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?!?/p>
“你現(xiàn)在去找他?!?/p>
除了打架還能做什么。
“優(yōu)姐還不知道吧。”
“你先去穩(wěn)住優(yōu)姐。”
“別讓她看到新聞?!?/p>
“我去找程晝問清楚。”
陸讓深吸一口氣。
壓下翻涌的怒火。
他清楚商蕪的判斷通常更冷靜。
“好。”
他沉聲應(yīng)下。
“我去找陸優(yōu)?!?/p>
“阿蕪。”
“那邊交給你。”
商蕪趕到程晝住所時。
門虛掩著。
她推門進去。
客廳里一片狼藉。
酒氣尚未散去。
程晝臉色慘白地坐在沙發(fā)上。
而那個新聞女主角林雪落。
竟然也在。
她正跪坐在地毯上。
哭得梨花帶雨。
“程總……”
“求求您……”
“千萬別澄清……”
林雪落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。
商蕪的出現(xiàn)讓兩人都是一驚。
程晝猛地抬頭。
眼中布滿血絲。
“阿蕪……”
林雪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。
轉(zhuǎn)向商蕪。
“陸太太……”
“您幫幫我……”
商蕪沒有理會她。
目光直視程晝。
“怎么回事?!?/p>
程晝痛苦地抱住頭。
“我昨晚喝多了……”
“在酒吧遇到她……”
“后來……后來就不記得了……”
“但我發(fā)誓!”
“我絕對沒做對不起優(yōu)優(yōu)的事!”
林雪落泣不成聲。
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道出了真相。
“記者……記者拍到我去醫(yī)院婦產(chǎn)科……”
“我懷孕了……”
“是……是陳導的……”
她提到一個圈內(nèi)大名鼎鼎的已婚導演。
“他威脅我……絕對不能說出來……否則就封殺我……”
“那些記者拿到照片……索要天價封口費……我根本拿不出……”
“昨晚恰好遇到程總……我……我一時糊涂……”
“想著如果和程總傳緋聞……就能掩蓋懷孕的事……記者也不會再盯著我……”
“求求你們……暫時不要澄清……幫我渡過這個難關(guān)……”
程晝猛地站起來。
聲音因憤怒而嘶啞。
“你休想!”
“你讓我背這種黑鍋!”
“優(yōu)優(yōu)會怎么想!”
“她會殺了我的!”
“你必須立刻去澄清!”
林雪落只是哭。
不停地搖頭。
場面一片混亂。
商蕪聽著這匪夷所思的內(nèi)情。
感覺太陽穴突突地跳。
腦子一陣陣發(fā)疼。
這都什么事。
與此同時。
陸讓找到了正在自己公寓生悶氣的陸優(yōu)。
他提著一大袋食材。
故作輕松。
“爸昨天念叨你了?!?/p>
“讓我來看看你?!?/p>
陸優(yōu)眼皮都懶得抬。
“看完了?!?/p>
“可以走了?!?/p>
陸讓自顧自換上拖鞋。
走進廚房。
開始處理食材。
“爸說玉霧最近重了不少。”
“抱著胳膊酸。”
“當父母確實不容易。”
他試圖用孩子的話題分散陸優(yōu)的注意力。
陸優(yōu)冷哼一聲。
“少來這套?!?/p>
“你想說什么?!?/p>
陸讓一邊洗菜。
一邊感慨。
“就是覺得?!?/p>
“有個自己的孩子?!?/p>
“看著她一點點長大。”
“感覺挺奇妙的?!?/p>
“雖然辛苦?!?/p>
“但也值得?!?/p>
陸優(yōu)煩躁地站起身。
“你到底想說什么?!?/p>
“如果是來當程晝的說客。”
“現(xiàn)在就滾?!?/p>
陸讓手下不停。
“不是說客?!?/p>
“就是給你做頓飯。”
“你很久沒吃我做的糖醋排骨了?!?/p>
他刻意拖延著時間。
尋找各種話題。
就是不讓陸優(yōu)有機會碰手機。
陸優(yōu)起初只是不耐煩。
但陸讓今天的話格外多。
行為也透著古怪。
她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。
“陸讓。”
她瞇起眼。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。”
陸讓動作一頓。
隨即恢復(fù)自然。
“能有什么事?!?/p>
“看你心情不好。”
“陪陪你?!?/p>
陸優(yōu)不再相信。
她猛地起身。
徑直走向洗手間。
“我上廁所?!?/p>
陸讓心里一緊。
卻無法阻攔。
洗手間的門關(guān)上。
陸優(yōu)反鎖了門。
她迅速拿出藏在儲物柜里的備用平板電腦。
開機。
連接網(wǎng)絡(luò)。
幾乎不需要搜索。
娛樂新聞的頭條推送就彈了出來。
那張程晝和林雪落相攜進入公寓的照片。
無比刺眼。
標題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箭。
射向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。
“程晝……”
她看著那張照片。
看著照片里程晝那模糊卻熟悉的側(cè)影。
看著那個挽著他手臂的女人。
血液仿佛瞬間凍結(jié)。
隨即是滔天的怒火。
直沖頭頂。
她猛地揚起手。
將洗漱臺上那個精致的陶瓷水杯狠狠砸向墻壁。
“砰——!”
清脆的碎裂聲。
如同她此刻心碎的聲音。
穿透門板。
清晰地傳到了外面。
廚房里的陸讓動作徹底僵住。
他閉上眼。
深吸一口氣。
最壞的情況。
還是發(fā)生了。
他知道。
陸優(yōu)看到了。
這場風暴。
再也無法掩蓋。
樓上的碎裂聲如同警報。
陸讓心頭一緊。
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沖上樓。
洗手間的門被猛地拉開。
陸優(yōu)站在門口。
臉色煞白。
渾身卻燃燒著肉眼可見的怒火。
她眼神冰冷。
像是淬了寒冰。
“讓開?!?/p>
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。
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。
“我要去找程晝?!?/p>
“離婚?!?/p>
陸讓擋在她面前。
雙臂張開。
“陸優(yōu)你冷靜點?!?/p>
“事情還沒弄清楚。”
“阿蕪已經(jīng)去問程晝了?!?/p>
“等她消息?!?/p>
“現(xiàn)在沖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?!?/p>
陸優(yōu)胸口劇烈起伏。
盯著陸讓。
“冷靜?”
“你讓我怎么冷靜?”
“照片都拍到他帶女人回家了!”
“我還要怎么冷靜?!”
她試圖推開陸讓。
“滾開!”
陸讓紋絲不動。
語氣加重。
“陸優(yōu)!”
“聽我一次?!?/p>
“等阿蕪的消息?!?/p>
“如果程晝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?!?/p>
“我第一個不放過他?!?/p>
“但現(xiàn)在。”
“別讓自己后悔?!?/p>
陸讓罕見強硬的態(tài)度讓陸優(yōu)動作一頓。
她死死咬著下唇。
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最終。
那滔天的怒火被強行壓下。
轉(zhuǎn)化為一種焦躁的沉默。
她轉(zhuǎn)身走回客廳。
重重坐在沙發(fā)上。
像一頭被困住的焦躁母獅。
“我等?!?/p>
“我倒要看看?!?/p>
他能給出什么解釋。
另一邊。
程晝的公寓氣氛同樣劍拔弩張。
林雪落哭哭啼啼。
死活不肯去澄清。
“我不能說……”
“說了我就完了……”
“程總您行行好……”
“就幫我這一次……”
程晝氣得額頭青筋暴跳。
指著她的鼻子。
“你把我當冤大頭?”
“讓我頂這種鍋?”
“我老婆誤會了怎么辦!”
“你立刻!馬上!去給我澄清!”
他氣得甚至揚起了手。
商蕪立刻上前攔住他。
“程晝!”
“別動手!”
商蕪將程晝推到一邊。
深吸一口氣。
走到林雪落面前。
“林小姐。”
“你這樣拖著不是辦法。”
“不如去找孩子父親談?wù)??!?/p>
“或許有轉(zhuǎn)圜余地?!?/p>
林雪落驚恐地搖頭。
眼淚漣漣。
“不行……”
“陳導會封殺我的……”
“我的事業(yè)就毀了……”
“我不能去……”
商蕪看著她這副模樣。
知道她已鉆入牛角尖。
講道理是行不通了。
她蹙眉思索片刻。
忽然想起一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