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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6章 他死不瞑目

他不是不想說骨肉至親更值得珍視。

而是不能。

他深知,這兩者,在父親心里,根本不可能相提并論。

父親的話,只是問句,但從不是問題。

永寧侯的神色更詭譎奇怪,眼底翻涌著晦暗不明的情緒:“那你狠心對謹澄下手,為的是侯府的興衰榮辱嗎?”

“還是說,你想做世子?”

裴臨慕心頭驟然一緊,仿佛千斤巨石懸于胸腔,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
他雙唇微顫,下意識囁嚅著想要狡辯。

卻見永寧侯眸光冷冽,沉聲喝道:“說實話。”

“本侯還愿意問你,便是給你最后的機會?!?/p>

“你若是不想要這最后的機會,那你大可撒謊。”

“但,你也別怪本侯不留情面。”

裴臨慕將所有的狡辯之詞生生咽下,硬著頭皮道:“父親,兒子沒想過二哥會死,也從未想過要了二哥的命的?!?/p>

“是臨允……”

“都是臨允!是他!兒子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在酒中摻入過量的大黃、巴豆,以致...…以致加劇了毒性?!?/p>

“父親明鑒。”

永寧侯只覺荒唐的可怕。

一句沒想到,就將過錯推卸得干干凈凈。

于心高氣傲的謹澄而言,落得個瘋癲癡傻的下場,比直接要了他的命,好不了多少。

偏生臨慕還振振有詞。

真就應(yīng)了桑枝那句話,老鼠不會認為自己吃的東西是偷來的,蒼蠅不會覺得自己臟。

斂起心緒,道:“莫要辯解?!?/p>

“回答!”

裴臨慕呼吸一滯,喉頭微動,終是鼓起勇氣抬首直視永寧侯:“父親,兒子斗膽,愿請世子之位?!?/p>

“此舉非為一己之私,實為侯府百年基業(yè)計。”

“二哥他做出的……”

“做出的可是兄妹亂倫這等悖逆人倫之事?。 ?/p>

“當其行此禽獸之舉時,他可曾想過會令侯府百年清譽毀于一旦?”

“今日家宴,二哥言語之間,分明對春草余情未了念念不忘。若任其發(fā)展,難保不會重蹈覆轍、令侯府再蒙奇恥大辱。”

“孩兒不想冒險?!?/p>

“父親,孩兒所言,句句屬實!”

永寧侯幾乎要被裴臨慕的無恥言行氣笑了。

好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。

心中不由得冷笑,搞得好像裴臨慕自己是什么清白無瑕的正人君子似的。

“好,算你說的有幾分道理。”

“第二問?!?/p>

裴臨慕不敢懈怠,當即躬身垂首,恭謹應(yīng)道:“父親大人請講,孩兒定當知無不言?!?/p>

永寧侯直截了當:“今夜之事,可有桑枝挑唆?”

裴臨慕一怔。

“并無?!?/p>

“孩兒休沐歸家后,與桑枝相見不過寥寥數(shù)面,且每每皆有臨允在場相伴。”

在這件小事上,委實沒有必要撒謊。

尤其,還是個一戳就破的謊言。

倘若父親去向臨允、桑枝求證,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。

永寧侯悄然松了口氣。

幸虧……

幸虧裴桑枝還沒有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。

不過,這也恰恰說明,桑枝所說之事,并非在刻意抹黑臨慕。

“罷了?!庇缹幒顕@息一聲:“謹澄行差踏錯,一步錯,步步錯。如今落得個這般結(jié)局,說到底,也是他種因得果,怨不得旁人?!?/p>

“做錯了事,總要付出代價?!?/p>

侯爺?shù)穆曇羝届o得如同一潭井水。

平靜到裴臨慕凝神細聽,卻依舊辨不出其中究竟藏著幾分痛惜,幾分決絕,亦或只是漠然的陳述。

更讓他分辨不出真假。

永寧侯緩緩撫須,目光沉沉地注視著眼前之人:“長幼有序,嫡庶有別。如今謹澄既已褫奪世子之位,你想承襲爵位,也是人之常情?!?/p>

“只是!”

“下不為例!”

又輕嘆一聲,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:“為父膝下如今只剩你與臨允二子,總要有所抉擇?!?/p>

“你自幼聰慧過人,素有才名,在書院屢得師長嘉許,若再得世子之位加持...…將來前程,自是不可限量?!?/p>

“至于臨允...…”

“自你祖母壽宴那日起,他的名聲便已盡毀。如今上京城中,但凡是體面人家,誰不是對他避之唯恐不及?”

“這其中的取舍,為父心中,自有定見。”

“臨慕,今夜還有場硬仗要打!”

說到此,永寧侯頓了頓,從袍袖中掏出一個藥瓶,遞了過去:“你也飲了添了大黃、巴豆的酒,泄的都有些虛脫了,面色更是難看的緊?!?/p>

“這是為父向府醫(yī)要來的藥丸,止泄,養(yǎng)腸胃。”

“你用溫水送服下去,好隨為父一起再去明靈院瞧瞧?!?/p>

“為父總要保下侯府未來的世子?!?/p>

“當然,也是保下侯府的未來。”

裴臨慕聞言面露喜色,不疑有他。

毫不猶豫地接過小藥瓶,倒出一顆烏黑發(fā)亮的藥丸。而后,他仰頭將藥丸送入口中,就著案桌上的溫水服了下去。

是啊。

父親沒得選了。

他決定下手時,不就也賭過,即便父親有所覺,也不得不息事寧人。

還好。

他賭贏了。

“父……”

裴臨慕臉上的喜色,戛然而止。

眼睛瞪的又大又圓,嘴角溢出鮮血,順著下頜滴滴答答地落下。

怎么可能!

“為……為什么!”裴臨慕感受著胃里的絞痛,不可置信道。

為什么被舍棄的是他!

永寧侯掩下心里的痛惜,冷笑道:“你在此義正辭嚴地指摘謹澄兄妹有違倫常,可曾想過自己那些齷齪勾當?奸淫良家女子已是罪不容誅,竟還處置得如此不堪,留下首尾!”

裴臨慕:他奸淫良家女子?

他堂堂侯府公子,想要什么樣的絕色佳人,不過是一個眼神的事。

這世間,多的是女子巴不得能入他的眼,何須用這等下作手段?

簡直荒謬!

“臨慕,今夜之事,總要給大理寺一個交代?!?/p>

“若任其追查不休,恐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。屆時泥沙俱下,指不定,旁的那些見不得光的腌臜事也會被揪出來?!?/p>

“你也說了,血脈相連的骨肉至親雖重,但重不過侯府的百年基業(yè)和興衰榮辱?!?/p>

“人死罪消,縱有滔天之罪亦當煙消云散,想來大理寺也不會再追究了?!?/p>

“你吾兒安心去吧。為父必當厚葬于你,擇良辰吉日,延請高僧超度。如有合適的機會和人選,定當過繼到你名下,使你香火永續(xù),不至成了孤魂野鬼。”

裴臨慕笑出聲來。

鮮血大口大口地嘔出。

“弟弒兄,父殺子?!?/p>

“弟弒兄,父殺子?!?/p>

裴臨慕邊嘔血,邊反復(fù)念叨著。

這偌大的永寧侯府,還真是一處吃人不吐骨頭的虎狼窩啊。

不,還有夫殺妻。

還有兄殺妹。

沒落下一樁呢。

笑著笑著,裴臨慕漸漸沒了聲息,眼睛卻依舊瞪的像銅鈴。

死不瞑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