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十六。
今日是景王秦慕,與北燕公主呼延玉兒的大婚之日。
婚禮辦的熱鬧而隆重。
景王府張燈結(jié)彩,喜氣盈門。
秦慕一身大紅喜服,難得褪去平日里的冷峻,眉眼間帶著藏不住的喜色。
呼延玉兒身著繡金鳳紋的拖地嫁衣,在侍女?dāng)v扶下緩緩走來。
蓋頭下,隱約可見嬌羞的笑意。
云姒抱著剛滿月的小漪凰坐在席間,小家伙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著滿堂喜慶的紅色。
“一拜天地……”
禮儀官高唱聲中,新人行禮如儀。
當(dāng)秦慕掀開呼延玉兒蓋頭時,在場賓客無不贊嘆。
好一對璧人。
喜宴上,秦野舉杯向新人祝賀:“五弟,終于成家了,恭喜?!?/p>
秦慕露出真切笑意:“多謝皇兄。”
呼延玉兒悄悄撫了撫尚未顯懷的小腹,與云姒相視一笑。
她們共同守護(hù)的這個秘密,將成為婚禮后最驚喜的禮物。
宴至酣處,阿蕪獨自走到庭院中賞月。
忽然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:“好久不見?!?/p>
她轉(zhuǎn)身,看見秦硯站在桂花樹下,手中捧著個精致的木盒,
“從江南帶回來的胭脂,想著……或許適合你?!?/p>
月光灑在兩人身上,似乎也為這段擱淺的情緣,蒙上了一層遺憾。
“謝謝?!?/p>
阿蕪接過來,目光落在秦硯臉上:“你瘦了,也黑了。”
“變丑了嗎?”秦硯笑道。
阿蕪搖搖頭:“成熟了?!?/p>
說完,兩人便不約而同的沉默下來。
最終也沒再說話,只靜靜的站在月光下,兩道身影離得很遠(yuǎn)。
婚禮結(jié)束。
回到東宮,云姒見阿蕪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,她目光落在小漪凰身上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阿蕪?!?/p>
云姒嚴(yán)肅地看著她問道:“你最近,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?”
阿蕪抿了抿唇,說道:“姐姐,我不是瞞著你,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?!?/p>
“沒關(guān)系,你說。”
“你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,我最后一次見到那個神棍時,她說自己大限將至,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,但其實,應(yīng)該是真的,她已經(jīng)死了,并且……”
隨著話音,阿蕪的目光再次落在小漪凰身上。
云姒跟著她的目光,看向自己的女兒。
一個大膽的猜測,瞬間涌入她的腦海。
她不可思議的看向阿蕪,卻見阿蕪輕輕點頭。
“凰兒額間的印記,跟她額頭上的一模一樣,還有小異,姐姐沒發(fā)現(xiàn)它對凰兒格外敬畏嗎?”
聽阿蕪這么一說,云姒這才想起來。
好像是這么回事。
“所以我猜,當(dāng)初她說要殿下付出一點代價,或許就是這個吧,她要借你們的身體轉(zhuǎn)世,讓你們庇護(hù)她長大成人?!?/p>
雖然,已經(jīng)猜到了阿蕪要說的話,可真正聽見,云姒還是覺得很震驚。
她視線再次落在自己女兒身上,神色有一瞬間的復(fù)雜。
小漪凰在睡夢中咂了咂嘴,忽然咧嘴笑了笑。
云姒的心又立刻柔軟下來。
無論這孩子有著怎樣的來歷,都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。
是她和秦野的孩子。
這一點,永遠(yuǎn)不會改變。
況且……
若不是小漪凰,也不會有她的重生,讓她得以復(fù)仇,更是擁有了如今幸福美滿的生活。
她所得的這一切,都是這個女兒帶給她的。
從懷孕,到生下來,這期間小漪凰從未讓她有半點操心。
甚至在她肚子里的時候,就一直無意識的保護(hù)著她,沒讓她吃半點苦。
這簡直就是上天賜給她最珍貴的寶貝。
她還有什么可說的?
云姒親了親小漪凰軟軟的臉蛋,心中充滿感激與幸福。
阿蕪見狀,這些天懸著的心總算落下。
原本,阿蕪還有些擔(dān)心云姒會接受不了,結(jié)果倒是她多心了,
“阿蕪?!?/p>
云姒知道把睡熟的小漪凰交給奶娘,又才說起別的。
“你個人的情感的問題,我原本是沒打算問的,但我看你這段時間總是悶悶不樂,你跟姐姐說說,到底怎么想的?”
“沒有啊?!?/p>
阿蕪臉色倏然一變,不太自然地道:“我沒怎么想?!?/p>
“你就直接跟我說,喜不喜歡秦硯?”
“喜歡他干什么,小屁孩一個?!?/p>
“……”
差點忘了。
阿蕪如今的身體年紀(jì)只有十六七歲,但心理年紀(jì),估計都能當(dāng)秦硯奶奶了。
難怪她心里別扭。
“阿蕪,一世歸一世,你現(xiàn)在也只是個小姑娘,喜歡他很正常,不用有心理負(fù)擔(dān),再說,如今的形勢不比從前了,陛下連皇太女都封了,還能接受不了你嗎?”
云姒把她所有的顧慮都想到了,見她神色有所松動,便知說到了她心坎上。
不過感情的事急不得,還需她自己想通。
三日后。
云姒正式著手為嘉慶帝治療腿疾。
嘉慶帝面上不急,實則等這一天已經(jīng)等很久了。
他其實,也不敢抱什么希望。
畢竟,云姒從未說過,他的腿一定能治好。
但他心里,總歸還是惦記的。
云姒把特制的草藥搗碎,讓御醫(yī)幫忙,敷在嘉慶帝的腿上。
那草藥帶著淡淡的清香,觸之溫?zé)帷?/p>
御醫(yī)小心翼翼地,將草藥敷滿他的雙腿,再蓋上一層薄薄的毯子,云姒才從外殿進(jìn)來。
“會有些刺痛,忍耐一下?!?/p>
云姒說著,運起內(nèi)力緩緩注入穴位。
嘉慶帝緊抿著唇,心想,他都沒任何知覺了,哪需要什么忍耐……
結(jié)果,云姒的話音剛落,他猛地一震,眼底閃過一抹不可置信:“疼……朕的腿……”
云姒破有些無語的看他一眼:“陛下,藥還沒見效,能有多疼,想要徹底站起來,您再忍耐一下?!?/p>
“……”
嘉慶帝第一次被人說,沒半點生氣,反而很是激動,激動的半晌沒說出話來。
“太子妃?!?/p>
別人不懂嘉慶帝,徐公公懂啊。
嘉慶帝剛剛那聲驚呼,讓他激動的老淚縱橫:“陛下的意思不是怕疼,他是想說,他的腿有知覺了!”
只是有知覺而已,就激動成這樣了?
云姒暗自發(fā)笑。
原來,帝王也有這么激動的時候。
接下來的治療異常順利。
云姒每日為皇帝施針用藥,配合內(nèi)力疏導(dǎo)經(jīng)脈。
不過三日,那雙原本麻木的腿,痛覺變得越發(fā)清晰。
一個月后的清晨,嘉慶帝在徐公公的攙扶下,顫巍巍地站了起來。
雖然只是勉強走了幾步,卻足以讓整個御醫(yī)院沸騰。
“朕能走了!”
嘉慶帝激動得聲音發(fā)顫,緊緊握住徐公公的手:“哈哈……哈哈哈?!?/p>
徐公公比嘉慶帝還要激動:“蒼天有眼啊,太子妃,您真是咱大秦的神醫(yī)!”
“太子妃。”
嘉慶帝看向她,眼底是由衷的感激:“父皇……從前對不住你,謝謝你不計前嫌?!?/p>
云姒一愣。
隨即,釋然一笑。
秦野抱著小漪凰進(jìn)來。
小家伙見到祖父站立的樣子,竟開心地?fù)]舞著小手,“咯咯”笑出聲來。
嘉慶帝眼眶濕潤,從秦野手中接過孫女:“凰兒是在為皇爺爺高興嗎?”
更令人驚奇的是,小漪凰伸出小手,輕輕碰了碰祖父的腿,額間的火焰印記微微發(fā)亮。
嘉慶帝頓時感到一股暖流涌過雙腿,原本的酸痛竟減輕了大半。
能夠重新行走的嘉慶帝,很快又接手了朝政,一連忙碌了幾天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當(dāng)了大半年的甩手掌柜,如今再要每日早起臨朝,批閱奏折,竟有些不太習(xí)慣。
這都是些什么豬狗不如的日子?
他這一生,居然還是腿不能動的那些日子,過的最為舒坦幸福。
這日午后,他看著秦野熟練地處理完積壓的政務(wù),突然開口道:“朕打算提前退位?!?/p>
秦野執(zhí)筆的手一頓,詫異地抬頭:“父皇何出此言?”
“這大半年來,你處理朝政井井有條,朕很放心?!?/p>
嘉慶帝望著窗外:“朕這把年紀(jì),也該享享清福了?!?/p>
翌日。
一道震驚朝野的圣旨頒布。
皇帝退位為太上皇,太子秦野繼位,太子妃云姒為皇后,皇太女秦漪凰地位不變。
內(nèi)務(wù)府頓時忙得人仰馬翻,既要籌備新帝登基大典,又要準(zhǔn)備封后典禮。
整個皇宮,一時間比年節(jié)還要忙碌熱鬧。
內(nèi)務(wù)府加班加點的趕制龍袍鳳冠,總算在吉日之前,完美的趕制出來。
登基當(dāng)日,秦野身著玄黑為底,金線繡龍紋的龍袍,腰束玉帶,頭戴十二旒冕冠。
龍袍上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,襯得他越發(fā)英武不凡,帝王威儀盡顯。
云姒則是一身正紅色鳳袍,袍身用金線繡著展翅鳳凰,裙擺曳地三尺,雍容華貴。
頭戴九鳳銜珠冠,鳳口垂下的明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搖曳。
她懷中抱著同樣穿著華麗宮裝的秦漪凰,母女二人相映生輝。
當(dāng)鐘鼓齊鳴,禮炮響徹云霄時,新任帝后攜手走上金鑾殿。
秦野穩(wěn)步前行,云姒儀態(tài)萬方,懷中的小漪凰竟也出奇地安靜,只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,好奇地打量著跪拜的群臣。
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“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!”
山呼萬歲聲中,小漪凰忽然伸出小手,指向殿外天空。
眾人順著看去,只見祥云匯聚,紫氣東來,與當(dāng)日她出生時的異象如出一轍。
“天佑大秦!”
群臣再次叩拜,這次的聲音更加虔誠。
典禮結(jié)束后,新任的太上皇抱著孫女在御花園散步,倏地對隨行的云姒說:“這孩子注定不凡,你們要好生教導(dǎo)。”
云姒望著女兒額間的印記,輕聲道:“不論她將來如何,此刻,她只是我們的女兒?!?/p>
太上皇聞言,竟第一次沒有反駁。
又走了一段路后,他再次開口:“孤打算把魅影衛(wèi)留給你,以后,你就是他們唯一的主子,他們只聽命于你一人,連皇帝都不行?!?/p>
云姒詫異的看向太上皇。
“看什么,孤臉上有東西?”
太上皇瞪她一眼:“還不謝恩?”
語氣,是不容拒絕的。
“謝……太上皇?!?/p>
“看來,孤這輩子,是永遠(yuǎn)別想再聽你叫孤一聲父皇了,罷了,孤乏了,擺駕回宮。”
嘉慶帝把孩子遞給旁邊的奶娘,不等云姒回話便走了。
他語氣里,多少帶了幾分落寞。
云姒站在原地沒動,“父皇”兩個字,終究還是沒能叫出口。
夜幕低垂,坤寧宮內(nèi)紅燭高燃。
云姒卸下繁重的鳳冠,如墨青絲披散在肩頭。
秦野從身后輕輕擁住她,下頜抵在她頸間,肆意聞著她身上的香氣。
“云姒?!?/p>
他低聲叫她,叫了一遍又一遍。
溫柔繾綣。
“怎么了?”
云姒一回頭,就被他吻住了唇。
霸道而火熱。
“我說過,要把以前欠我的都討回來?!?/p>
“……”
云姒有種不詳?shù)念A(yù)感。
果然。
她一宿沒睡成,第二天連床的下不了。
昨晚的秦野,像一頭瘋了的餓狼。
不知疲倦。
折騰了她一遍又一遍,似乎怎么也要不夠。
恍惚間,云姒好像聽見他說了句。
“幸好,我信了她的話?!?/p>
沒頭沒尾的一句話。
事后,云姒很快就拋之腦后,誰都沒有提過。
云姒沒有告訴秦野前世發(fā)生過的事,而秦野……自然也就永遠(yuǎn)都不知情。
三年后的中秋夜宴。
御花園中燈火通明。
小漪凰已經(jīng)能跑會跳,正追著蝴蝶玩耍,額間的火焰印記在月光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
秦慕和呼延玉兒帶著兩歲的兒子前來赴宴,小家伙咿咿呀呀地追著姐姐跑。
阿蕪和秦硯并肩坐在亭中,不知在聊著什么私密話題。
兩人的神色都很沉靜,氣氛是難得的溫馨。
云姒往那邊看了一眼。
三年了,或許,有戲。
希望阿蕪,能得到幸福。
小漪凰跑到云姒面前,折了一只小紅花,遞給云姒,軟軟糯糯的嗓音說道:“母后,我好喜歡你吖,跟父皇一樣喜歡你?!?/p>
聞言,眾人都笑起來。
云姒與秦野對視一眼,溫柔撫摸著女兒的頭發(fā):“母后和父皇也喜歡你……”
月光下,一家三口的身影緊緊相依。
所有的謎團(tuán)都已不再重要,重要的是此刻的相守。
而屬于大秦的盛世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