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早晨
桃嬸送辰辰去學校,宋景棠在門口和辰辰道別。
“媽媽再見,下午來接我哦?!?/p>
“嗯,再見寶貝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宋景棠微笑著,一抬眼,看見聞明淮的身影,站在幾步之外。
他對上宋景棠的目光,頭又低下去,似乎無顏面對她。
“小小姐…那天,我應該寸步不離地跟著您的。金老九和林家母女就不會有機會……”
“你哪能二十四小時護著我呢?”宋景棠微笑寬慰道,“而且你看我現(xiàn)在不是好好的么?好了,去送辰辰和桃嬸吧。”
桃嬸牽著辰辰走在前面,聞明淮落后幾步,忽然想起什么。
“對了小小姐,我爸聯(lián)系過你嗎?”
宋景棠不解:“沒有啊,是爺爺那邊出什么事了嗎?”她緊張起來。
聞明淮忙道:“不是不是,宋老先生很好。是這樣的小小姐,昨天晚上我回療養(yǎng)院那邊取點東西,然后看見宋老先生以前的實驗室亮著燈。我跑過去發(fā)現(xiàn)門鎖著,打不開。我爸說是,宋老先生突然恢復了點意識,把自己關(guān)在了實驗室,不許人打擾?!?/p>
宋景棠一驚,激動不已:“你是說,爺爺清醒了?”
“小小姐,這些年其實宋老先生偶爾有清醒的時候,但時間很短,而且他清醒的時候,雖然神志清楚,可記憶不是完整的?!甭劽骰磭@了口氣道,“他的記憶,只停留在很多年前……我爸他可能是擔心您見了宋老先生這種狀況,會更傷心,所以才沒有跟您說。怪我多嘴了?!?/p>
宋景棠維持著鎮(zhèn)定,對聞明淮道:“我知道了,你先去送辰辰吧?!?/p>
等聞明淮離開后,宋景棠立刻收拾好東西,去到地下車庫直接開車前往療養(yǎng)院。
宋景棠記得,她之前去過爺爺?shù)膶嶒炇?,里面都已?jīng)被搬空了,肯定是之前在做什么重要研究。在他病重以后,和實驗相關(guān)的東西,就都被清走了……
其實聞明淮說得不完全對,像爺爺宋鴻益這種情況,偶爾恢復神志,他的記憶,會定格在他最牽掛的人和事上。
宋景棠微微皺眉。
所以爺爺之前一直在研究的,到底是什么實驗?能成為他最掛懷的事?
如果沒有見過裴知聿,宋景棠只會單純地以為修建療養(yǎng)院,照顧爺爺宋鴻益,是裴度因為喜歡她,愛屋及烏。
可宋景棠跟裴知聿打過一次交道,就隱隱覺得這事情沒那么簡單。
裴知聿骨子里是極度自私精明的商人,他能認回裴度這個弟弟,也不過是需要他當血包來續(xù)命。
也就裴度,夠狠夠聰明,才得到了自由和權(quán)力。
要換做其他人,怕是早就被裴知聿圈養(yǎng)起來抽血了。
但無論如何,裴度的很多行為都在裴知聿的監(jiān)視下進行……
爺爺實驗,很可能不只是裴度有關(guān),而是跟裴家有關(guān)!
宋景棠一路疾馳,來到了療養(yǎng)院。
“小小姐?”看見忽然出現(xiàn)的宋景棠,聞叔很是驚訝,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慌亂,但瞬息間,就恢復如常,“您怎么過來了?聞明淮那小子也沒送您。”
“聞叔,我爺爺在哪里?”宋景棠沒有寒暄的心情,她開門見山地問。
聞叔猜到,是聞明淮說了什么,他知道瞞不住宋景棠,便帶著她前往病房。
推開門,爺爺宋鴻益枯瘦的背影映入眼簾。
他站在窗邊,呆呆地看著遠方。
聞叔嘆息道:“小小姐,宋老爺子他今天凌晨,又變回原樣了?!?/p>
“……”
宋景棠緩緩走過去,叫了一聲:“爺爺?!?/p>
宋鴻益毫無反應,只是望著窗外。
宋景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是實驗室的方向。
她替爺爺披了件外套,便離開了病房,趕到實驗室,打開門,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復雜的物理公式。
宋景棠仔細看了許久,她只能看懂一部分構(gòu)想,是關(guān)于微觀物質(zhì)結(jié)構(gòu)的。
物理學方面,不是宋景棠的專場,她將黑板上的內(nèi)容全部拍了下來。
宋景棠將這些照片整理好,發(fā)到了車教授的郵箱,等他解惑。
離開實驗室的時候,宋景棠在門后的角落,撿到了一張照片。
照片很有年代了,上面渡了一層保護膜,所以照片里的女子依然眉目清晰。宋景棠一下子沒有認出來,翻到照片背面,才看見上面的文字。
是爺爺飛龍走鳳的筆跡,寫著——摯愛,令儀。
奶奶閨名,周令儀。
宋景棠離開實驗室,又去了一趟病房,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,地上有拖洗過的痕跡。
她看見爺爺已經(jīng)更換的褲子,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心里一陣難受。
爺爺已經(jīng)病到生活沒辦法自理的程度了。
如果爺爺還是清醒的,他那么驕傲一個人,怕是不會容忍自己到了大小便都需要外人幫忙清理,毫無尊嚴的地步……
“爺爺。”宋景棠走過去,輕輕掰開爺爺枯瘦的手,將奶奶年輕時候的照片,放進他手心。
而宋鴻益,依然維持著看向窗外的姿態(tài),沒有什么反應。
宋景棠靜默地坐了一會兒,擦了擦眼角的水痕,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
就在她出門后不久,宋鴻益遲緩地動了一下,他視線慢慢下滑,看見了手里的照片。
宋鴻益渾濁的眼底,逐漸有了一絲微光。
“令儀…”他蒼老干瘦的手,撫摸著照片上依然年輕動人的妻子,渾濁的淚水滾落,“令儀,我快沒有時間了……你什么時候醒過來?。俊?/p>
梧桐苑。
偌大的客廳里,死一般的沉靜。
雍容華貴的婦人,坐在裴度對面的沙發(fā)上,正是裴家如今的主母,裴知聿的親生母親裴夫人。
她冷眼睨著裴度,毫不掩飾美目里的冰冷厭惡。
那張妖孽的臉,輕而易舉地就讓她想起那個下賤的女人!那簡直是她華美高貴的人生里,唯一的污點!
裴夫人抬手扶了下一側(cè)的盤發(fā),順便遞給同來的安教授一個眼神。
安教授立刻上前,將帶來的小箱子打開,轉(zhuǎn)到裴度眼前。
箱子里面,是三瓶新藥。
“之前的藥停了吧。這是新藥,一共三瓶。”裴夫人語氣很淡,眼神卻足夠輕蔑,透著骨子里的傲慢驕矜,“你兩個月內(nèi)吃完,會有下一批藥送過來?!?/p>
她頓了頓,嘴角泄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。
裴夫人意味深長地道:“等吃完下一批藥,我想,你就可以解脫了。一切就都結(jié)束了?!?/p>
裴度隨手拿出一瓶藥,擰開蓋子,倒出來一粒。
是近乎透明的膠囊,在光線下能看清楚里面封存的紅色顆粒。
“安教授,你這新藥…有什么改進?”
男人陰陰涼涼的嗓音,讓安教授一個激靈,他有些僵硬地抬頭,看著裴度那張臉。
他清楚地想起第一次見面的驚艷和驚悚。
好看成這個樣子,偏偏渾身是血被拖進來……不是天使,是浴血的妖孽。
可即便傷重到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,可裴度當時的眼神,卻是又陰又冷。
如同蟄伏的獵人盯住獵物,只等最佳時機,就竄出來,咬斷他的喉嚨!
——跟此刻,毫無區(qū)別!
安教授脊背一陣發(fā)寒,他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:“是這樣的裴先生,新藥物,能更進一步開發(fā)你的基因潛能,幫助你的身體更好地自愈,修復得更快。”
裴度聞言,挑眉笑了,他看了眼自己的右腿。
“那正好,我現(xiàn)在很需要。多謝裴夫人了?!?/p>
裴夫人皮笑肉不笑,“不用客氣,你好,我兒子才能好?!?/p>
說完裴夫人起身往外。
門口,一列黑色轎車排開,裴夫人坐上中間那輛,安教授跟她同車。
裴夫人隔著車窗冷冷掃了眼這個梧桐苑,眼底的厭惡濃烈。
“聿兒就是太心善了,我當初就說過,把裴度關(guān)在醫(yī)院,一面供血給他制藥,一面讓安教授你繼續(xù)做實驗。找到能一勞永逸治好他的辦法??伤尤淮饝@種……”
她輕瞇起眼眸,盯著裴度,似乎在找形容詞。
“這種廉價又骯臟的貨色做交易!簡直是在浪費時間!”
安教授聽著不敢反駁。
但他心里很清楚,裴家大少爺裴知聿的狠毒精明程度,絕對是青出于藍勝于藍!
之所以不把裴度一直關(guān)著,那完全是因為——關(guān)不住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