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景棠自然不明白裴度的心思。
大學(xué)那會兒,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氣,從不會跟人紅臉爭執(zhí)。
就連楚教授都看不過眼,有時候數(shù)落她這樣溫良順和的性子,有天才的本事卻沒有半點天才的銳氣,少不了要被人占便宜。
宋景棠只是笑笑,并不反駁。
其實她自己心里清楚,她不是不爭,只是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。
譬如,小組作業(yè)規(guī)定要一寢室完成,可另外三個實在是太慢,跟她們協(xié)作純屬浪費她的時間,但學(xué)分她是需要的。
她一個人一小時就能完成整個項目,另外三人只需要掛上名字,她們多少有點不好意思,會主動示好,給她帶奶茶,帶飯。
寢室氛圍也會舒服不少。
旁人眼里,她是悶頭吃虧,可在宋景棠看來,她不過是用最小的付出,得到了自己想要的。
唯一的例外,是裴度。
他不吃她友善這一套,他洞穿了她溫吞皮囊底下的疏離淡漠。
他總能逼出她最鋒利的那一面。
‘裴度,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嗎?’
她曾經(jīng)忍無可忍,下課后,把裴度堵在教室后門。
身后夕陽刺眼,裴度被晃得瞇了瞇眼,居高臨下地睨著眼前薄怒的宋景棠。
他挑眉,懶洋洋地笑了,‘喲,原來會生氣啊,我以為你是泥塑肉身的菩薩,就一個表情呢。’
宋景棠:‘……’
就沒見過這么無聊的人。
她忽然指著裴度身后,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‘那是什么?’
裴度:‘?’
然后她趁裴度回頭的功夫,踹了他小腿膝蓋一腳,轉(zhuǎn)身就跑。
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不止會生氣,還會打人!
……
回憶結(jié)束,宋景棠腦袋垂得更低了。
她當(dāng)年也是實在沒想到,明明資料上寫著孤兒的裴度,居然會是北國最神秘的頂級豪門裴家的私生子。
更沒想到,有一天,裴度會成為自己的甲方……
早知如此,她一定對他退避三舍,客氣到底。
“對不起,裴總,我錯了?!彼尉疤哪芮苌?,態(tài)度誠懇地道歉,手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交疊在身前,活像個客服。
裴度卻相當(dāng)大爺?shù)睾吡寺?,垂眼睨她,“錯哪了?”
宋景棠吸了口氣,擠出個面對甲方金主的笑容:“哪都錯了?!?/p>
裴度:“……”
敷衍鬼呢?
他注意到宋景棠短了一截的頭發(fā),微微皺眉,“頭發(fā)怎么回事?”
宋景棠老老實實地回答:“十五分鐘,不夠吹干。我就剪了?!?/p>
“……”裴度幾乎被氣笑。
為了幫霍云深拿到合作機會,她還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!
“裴總,我找到……”韓影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地推門進來,抬眼就看見宋景棠被裴度逼到墻角的畫面,兩人距離挨得很近。
韓影立馬移開視線。
宋景棠則注意到韓影手里拿著自己的文件包!
她一彎腰就從裴度手臂下面鉆出去,快步上前從韓影手里接過自己的包,宋景棠翻開檢查,還好里面所有東西都在!包括最重要的合作方案!
韓影:“這個包是在距離公司三公里外的一個垃圾桶里找到的。根據(jù)路邊的監(jiān)控,扔包的女人,是昨天被公司開除的前職員吳春華。她患有狂躁癥,情緒很不穩(wěn)定,上班的時候無故毆打同事,才被開除……”
“就是她!”宋景棠壓著怒意,沉聲接過話,“是她把我騙到衛(wèi)生間,然后反鎖在里面?!?/p>
“我們的人已經(jīng)找到吳春華了,正在帶她回來調(diào)查的路上?!表n影轉(zhuǎn)向宋景棠,肅色道,“在我們?nèi)A西制藥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,我們絕對會給宋小姐一個交代!”
“……”
宋景棠抿了抿唇,腦海里閃過女人戴著鉆石手鏈的那只手,眸光微冷,不自覺捏緊了手里的文件。
這個交代,不用韓影開口,她也一定會找回來!
但眼下,最重要的,還是拿下這次合作。
宋景棠調(diào)整好情緒,轉(zhuǎn)向裴度,將文件雙手遞給他。
“裴總,這是我準備的合作方案,請您過目。”宋景棠展示出在專業(yè)領(lǐng)域的絕對自信,“我想我是這個項目最好的負責(zé)人。我有信心,在兩年內(nèi),讓華西制藥的收益至少增長五倍!”
裴度看了眼宋景棠那被她糟蹋得亂七八糟的發(fā)尾,目光落到眼前的文件上。
幾秒后,他伸手接過。
……
另一邊,高級會議室。
林心姿摘下實驗眼鏡,她剛才已經(jīng)當(dāng)著墨昭野的面演示了一遍實驗的核心環(huán)節(jié)。
“墨小少爺,我已經(jīng)按照你的要求演示完了?!绷中淖丝聪蚰岩?,“請問裴總什么時候來,我們可以簽合同了嗎?”
墨昭野歪坐在椅子上,兩條腿隨意地搭在桌面,低頭玩著手機,那副混不吝的模樣,讓林心姿微微皺眉,難掩嫌惡。
墨家,能培養(yǎng)出墨景舟那種天之驕子,怎么還能容下墨昭野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廢物?!
“哦,實驗做完了?”墨昭野正在打怪,好像才聽見她的聲音,敷衍地說,“你剛才實驗的全過程都被拍下來,轉(zhuǎn)到我裴哥的手機里了。至于他那邊滿不滿意,你回去等結(jié)果吧?!?/p>
“……”林心姿咬了咬牙。
看來今天裴度本人,是壓根就不在華西制藥了!
也是,華西制藥雖然在業(yè)內(nèi)地位很高,可裴家名下的產(chǎn)業(yè)遍布全球,資產(chǎn)龐大到難以統(tǒng)計。
像裴度這種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,好不容易有回國繼承正統(tǒng)的機會,怕是這會兒正絞盡腦汁地討好裴家老爺子,跟正兒八經(jīng)的繼承人裴知聿搶家產(chǎn)呢!
林心姿強壓下心口的怒意,回了個微笑:“好,那我就靜候佳音了。”
她轉(zhuǎn)身往外,神色自若,嘴角勾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弧度。
宋景棠那賤人估計現(xiàn)在還被關(guān)在廁所里,她今天是華西制藥唯一的合作方!
在她看來,裴度也不過是不懂裝懂的擺擺架子罷了,這次合作,她志在必得!
林心姿剛走進電梯,就接到了霍云深打來的電話。
她立刻接起:“霍總。”
霍云深:“怎么樣了?”
林心姿露出笑容:“一切都很順利,裴總這邊對我很滿意。不過他臨時有點事,簽合同要等到周一了?!?/p>
聽她這么說,霍云深也放心了。
“辛苦了?!彼t疑片刻,又問,“宋景棠呢?”
“我沒見到景棠姐。”林心姿一副困惑的語氣,遲疑道,“景棠姐她是不是有事耽擱了?”
“宋景棠沒去?”電話那頭的霍云深聞言微微皺眉,也有一絲意外。
但轉(zhuǎn)念,他就想明白了,宋景棠這幾天裝得清高,一副寧死不跟林心姿合作的樣子,可實際上,她自己也清楚做不出最重要的那組數(shù)據(jù),根本拿不下跟華西制藥的合作。
她是怕失敗丟人,才干脆當(dāng)了逃兵!
霍云深不禁冷笑。
看來他的霍太太終于意識到,自己已經(jīng)不再當(dāng)年那個無所不能的天才了!
五年的空滯,足夠讓天才隕落!
如今的宋景棠,失去他的托舉,什么都不是!
“霍總,要不我給景棠姐打個電話吧。”林心姿道,“她畢竟是我的前輩,輸給我,她應(yīng)該很難接受…只要景棠姐愿意,我還是可以跟她合作,讓她來主導(dǎo)項目的!”
“心姿,你不用這么委屈自己?!被粼粕畹吐暤溃斑@個合作既然是你拿下的,那你就是這個項目的唯一負責(zé)人!”
機會他早就給過宋景棠,是她不珍惜!
這次受挫,應(yīng)該能讓她長個教訓(xùn),看清楚了,不是他霍云深離不開她,而是如今的宋景棠,離開霍云深,就什么都不是!
林心姿對著電梯鏡撥了撥頭發(fā),眼底凈是得意,可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溫和甜美。
“那我就試一試,爭取不辜負你的期望?!?/p>
霍云深在電話那頭笑了一下,“我已經(jīng)到了華西制藥大廈樓下,接你去吃個慶功宴?!?/p>
林心姿有些欣喜,“好,我在電梯里,馬上就下來了?!?/p>
電梯停在一樓大堂,林心姿從里面走出來。
另一側(cè)總裁專用梯也徐徐打開,宋景棠站在裴度身側(cè),一抬眼就看見林心姿的身影,眼神冷得跟刀子一樣,恨不能刺穿她!
宋景棠都等不及電梯門完全打開,箭步朝著林心姿沖了過去。
然而,沒等她靠近林心姿,卻先聽見女人尖銳激動的聲音響起:“就是她!是她支使我把那個女人騙到洗手間去的?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