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工帶著林見椿去了車間,車間里工程師們正在爭論著。
“這是蘇國早年淘汰的機器,我們修修補補用了三年又三年,原本誤差大概在1厘米左右,現(xiàn)在偏差越來越大,該淘汰了?!?/p>
“就算是淘汰了這臺,我們拿外匯買機器,人家給我們的也是他們淘汰的機器, 用不了幾年。我們要是不追上國外技術(shù),就會被一直掐脖子。”
“他們就算是想盡辦法封鎖我們,我們還有手!再給我一次機會,再讓我切割一次!”最后說話的是機械廠的切割大師傅 ,“我他娘的不信邪了!”
李工:“劉師傅,這里有小同志,說話注意一點?!?/p>
劉師傅是個粗人,但是面對李工的時候也格外含蓄:“我不知道李工回來了,我剛剛就是太著急了。李工,我已經(jīng)休息好了,我可以開始了?!?/p>
李工:“好,還得辛苦劉師傅你再試一次?!?/p>
劉師傅拿著測量工具,拿著筆畫下了切割線,雙腳踩在鋁合金板的中間,手持著切割機,深吸一口氣開始干活。
其他人屏住呼吸,車間里只有切割機的聲音。
過了十幾分鐘,林見椿小聲地道:“氣息亂了,要失敗了?!?/p>
李工瞥了一眼林見椿,劉師傅胳膊上青筋暴起,汗珠從額頭上落下。兩分鐘后,劉師傅的手臂開始顫抖,彎著的腰也開始晃。
劉師傅手忙腳亂地關(guān)了切割機。
“讓我休息一下,喘口氣?!?/p>
劉師傅的徒弟忙上前給劉師傅擦汗,遞水。
等劉師傅休息好了,再重新站在鐵板上,剛啟動手持切割機,那機器一震動就劃破了紅線。
切割,失敗。
劉師傅頹然地坐在地板上,“唉,老了不中用了?!?/p>
他朝著李工深深鞠了一躬,“對不住啊李工,耽誤你的工作進程了?!?/p>
車間里,所有人都沮喪地垂著頭,活像是犯了不可饒恕的死罪。
就半厘米的缺口,也不是不能搶救。
林見椿安撫道:“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,把這個缺口焊上,回頭檢修時多注意?!?/p>
劉師傅瞪她:“不行!我們縫縫補補新三年舊三年就算了,我們的戰(zhàn)機也要跟著我們吃苦嗎!你這個女娃娃怎么凈出餿主意!”
林見椿被氣笑了,“焊接不行,你切割又不中用,那你們就手搓唄?!?/p>
劉師傅認真地想了想,真摯地跟李工建議:“李工,剩下的只有手搓這個辦法了!我徒弟,徒弟的徒弟,還有我?guī)熜值軅兌伎梢?!?/p>
李工頭疼:“你讓我想一想?!?/p>
他們沒有國內(nèi)外先進的機器,能走到今天這一步,很多零件就是靠老師傅們手搓,沒日沒夜地搓,搓成了老繭搓破了屁繼續(xù)搓。
林見椿搖頭:“瘋了,你們都瘋了。 一個敢說,一個還真敢想?!?/p>
“你這女娃娃不懂就別亂說話,你知道我老劉手里搓過什么零件嗎!戰(zhàn)機大炮坦克,我什么都搓過,我老劉搓出來的零件比機器還準,沒有絲毫誤差!”
林見椿卻不敢茍同:“你一個人一天能搓幾個零件?要是用機器,一天就抵得上你師門所有人。
機器不會不聽使喚,機器也不會有誤差,如果有,那就是我們?nèi)藳]有足夠駕馭機器的能力!我始終堅信人才是機器的駕馭者。 ”
“我老劉是個大老粗,聽不懂你們讀書人文縐縐的一套。你要是真能讓機器聽話,那你來!”
劉師傅將手持切割機遞給了林見椿,“你行你上啊!你要是能讓機器聽話,我跪下給你磕頭叫師父!”
林見椿是沒見過這么傻的,兩人打賭只說自已輸了咋樣,卻不說贏了要什么。對她百利而無一害的打賭,她接定了。
“行啊,你可別賴皮?!绷忠姶唤z毫不慫,接過手持切割機,就讓李工給她重新弄一塊鋁合金板。
趁著李工讓人將鋁合金板放到工作臺上的時候,林見椿還順便給自已做了一個自動軌道,就跟前世機劇組拍戲時攝影師用的滑軌一樣,滑軌上擱了一條椅子。
將這一套軌道設(shè)備放在鋁合金板上,林見椿手持著切割機坐在椅子上,悠悠哉哉地開始切割。甚至,她還打了一個哈欠。
劉師傅的徒弟眼都看紅了,“師傅,她作弊! 就這誰還不會了!”
李工卻看明白了,林見椿的這一套軌道不是一般人能設(shè)計的。軌道挪動的速度,竟然與切割機切下材料的速度持平!
她竟然只是看了劉師傅切材料,就能推斷出切割機切割的速度!難怪能被喬序喬教授看中,推演能力屬實一流,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。
林見椿完完整整地切下一片機翼的翼肋,看向劉師傅。
“劉師傅,怎么說?要不要檢查一下有沒有缺口?”
“師父!她作弊!就這種投機取巧的行為,誰坐軌道上面還不會切了? ”
劉師傅羞紅了臉,一巴掌拍到了徒弟的后腦勺,“蠢貨,難怪跟我學了十年都不能出師,你以為坐在上面操作切割機就簡單了?更別說女娃娃的這一套設(shè)備就不是我能造的?!?/p>
林見椿笑瞇瞇地調(diào)侃道:“劉師傅,現(xiàn)在還叫女娃娃,不合適吧?”
劉師傅二話不說,撲通一聲直接給林見椿跪了。
林見椿嚇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,這劉師傅咋這么實心眼啊,說跪就跪啊。
她求助地看向李工,“李工,你快將人扶起來啊?!?/p>
“手藝人重諾,我沒辦法?!崩罟だ^續(xù)道,“你不讓劉師傅起來,他是不會起來的?!?/p>
林見椿跳下工作臺:“劉師傅啊,我剛剛就是一時嘴賤跟你開玩笑呢。 你別當真啊, 你快起來?!?/p>
“愿賭服輸,我知道我剛剛頂撞了師父,對師父出言不遜,師父罰我是應該的。您讓我跪多久,我就跪多久。”
林見椿急得撓頭,她懷疑這是一個圈套,她才是最蠢的那個,被激了幾句就應下了賭約,然后領(lǐng)回來一個能當爺爺?shù)耐降堋?/p>
“師祖,求您收下我?guī)煾赴?。?/p>
“太師祖,求您收下我?guī)煾赴伞!?/p>
徒子徒孫齊齊整整地跪了一地。
林見椿感覺自已被狠狠套住了,她無奈地道:“劉師傅,你起來吧。我認?!?/p>
劉師傅這會兒又很機靈,半點兒沒有剛才的實心眼:“師父,我是您徒弟,您再喊我劉師傅不合適。您喊我小劉就成?!?/p>
六十來歲的小劉嗎?她喊不出口,只能折中喊了一聲,“老劉,你起來吧?!?/p>
劉師傅忙站起來,真誠地道:“師父,您幾時有空,我把我的徒弟徒孫們介紹給你認識,免得以后出了門他們有眼無珠頂撞了您?!?/p>
林見椿打著哈哈,“下次,等下次有空了再說?!?/p>
“好的,師父。徒弟都聽您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