擔(dān)心花熊沒有死絕,寧景補(bǔ)了兩劍后,才沉默收回了劍招。晚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吹得他袍角拂動,頗有幾分高手孤冷的意味。
“別裝了,別踏馬裝了?!?/p>
“好的,兄長。”寧景笑了聲,急忙走了下來。
蘇木提起死蛤蟆,一邊翻看一邊罵娘,“還以為是個好東西,不過一條輕骨的黑蛤蟆?!?/p>
寧景走近細(xì)看,也有些無奈。輕骨之獸,不易于覆上土沙,換句話說,并不是塑土的好底材。
“寧景,記住下次別逞能了,我剛才都定好骨了,準(zhǔn)備塑成一條南海大蛟……”
寧景撇撇嘴,沒有理會蘇木的喋喋不休,繼續(xù)往前走去。
“小風(fēng),沒事吧?”
“長老,我沒事情?!睂庯L(fēng)撐住身子,止不住的滿臉歡喜。曾幾何時開始,他們似乎再也不用那些修士的欺負(fù)了。
從懷里取了一枚丹藥,只待寧風(fēng)服下,寧景才重新抬頭,看著四周圍聚來的村人。
諸多人的臉龐上,還掛著一副驚懼的模樣。如他們,這一生若是沒有意外,幾乎都是挖山至死的短壽命。
“哪位是族老?”寧景語氣溫和。終歸到底,在以后很長的時間里,這個村子都要和山門共存。
“上仙,我是……”一個襤褸的老人拄著拐杖走出,不忘回頭叮囑,“快,把屋子藏著的仙人糧都拿出來……送給上仙?!?/p>
聲音之下,村人們紛紛回走,不時有人發(fā)出輕微的哭聲。
這一幕,讓寧景想到多日之前,大王村的光景也是如此,為了茍活,不得不想盡辦法。
“族老,仙人糧先留著?!睂幘靶Φ?。山門里沒有丹房,亦沒有懂煉丹的人,仙人糧收回去,也只是堆爛在倉房里。
聽得寧景此句,頓時間,那位年長的族老驚得急忙跪地磕頭。
“上仙,上仙啊,留……留些活口吧?!?/p>
他哭起來,再不顧德高望重的儀態(tài),棄了拐杖雙手伏地,磕得滿頭是血。
旁邊的寧風(fēng)不忍,急忙將他攙扶起來。
“上仙,一月三百擔(dān)仙人糧……不,五百擔(dān)的……上仙,留活口吧!”
寧景閉了閉目。
他從未有過殺人屠村的想法,但世道如此,滿目的污濁之下,你所行的善,分明是格格不入。
譬如在大王村,一個外門弟子的死,能將整個村子拖入死地。
譬如那些造畜的人牙,與宗派勾結(jié),只將普通人當(dāng)作螻蟻命。
又譬如火水宗那座該死的天梯,多少尸骨折魂在千機(jī)峰下,不得往生。
“族老莫慌?!睂幘昂舫鲆豢跉猓曢_口。
“這樣如何,便讓這村子的人,去幫著修葺山門,這三月之內(nèi),都無需交仙人糧了?!?/p>
“上仙是……”
“長岐峰,大乾坤派山門長老,寧景。”
長岐峰,便是小山門所在的峰頭。靈氣稀薄,和陳派一樣背靠著遠(yuǎn)山。
“那邊的峰主……便是上仙的門派?!?/p>
峰主?這名字倒是有意思。當(dāng)然,若哪日登了九峰之一,才算真正的峰主吧。
包括族老在內(nèi),四周圍的村人們更加害怕,又開始紛紛跪地磕頭。
嘆息一聲,知道勸不動,寧景囑咐一番后,索性帶著人離開了村子。
……
“就幾張蛤蟆皮,半枚練功丹,還有一些下等靈草?!彬T在馬上,蘇木語氣憤憤。
舔了兩個野修的包,屬實是舔了個寂寞。
“小風(fēng),回去后讓人小心些,外頭還有幾個野修在盯著?!毕肓讼雽幘伴_口。多事之秋,他可不想在山門初建的時候出現(xiàn)紕漏。
“另外……”寧景欲言又止。
“長老怎么了?”
“若你有空,在山門附近想些法子,看看有沒入遠(yuǎn)山的向?qū)??!?/p>
“長老是想進(jìn)遠(yuǎn)山?”寧風(fēng)臉色吃驚。旁邊的蘇木,也驀的身子一抽,開始喋喋不休地勸阻。
“我可沒這么好膽,就先打聽一下,畢竟我派的山門,可背靠著遠(yuǎn)山呢?!?/p>
寧風(fēng)和蘇木都松了口氣。
這么些年來,說進(jìn)遠(yuǎn)山摸寶的,尸體都能摞成山了。
“對了寧景,咱建了山門,要不要募些弟子?附近這地方,還有其他不少野修的——”
“不得。”寧景冷靜打斷蘇木的話。招募的野修弟子,沒有利益共守,在山門初建之時,由于功法和資源缺失,必然不會和他們一條心。說不定到時候,還會有落井下石之事。
還是那位“恩師”李正……在修仙伊始,給他上了至關(guān)重要的一課。一念至此,寧景不免有些擔(dān)心。這瘋子一般的人,不會還沒死吧?
轉(zhuǎn)過頭,寧景看去千機(jī)峰的方向。
……
千機(jī)峰。
四五個一起回鄉(xiāng)的村人,正循著下山的路慢行?;鹚谏介T覆滅在即,那些攻山而來的人,并沒有太過刁難,只出具牙牌言明了身份,便可下山離去。
“慢些,竹擔(dān)慢些?!?/p>
共抬著一架竹擔(dān),雖有些乏累,但幾人的臉上,終歸被回鄉(xiāng)的喜悅占滿。
竹擔(dān)上,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,約莫被雷劈過,連著發(fā)梢翹了卷。
他喘著大氣,鼓著充血的眼睛,滿臉戾氣地看著天空。
“清河,你今日摔山的模樣可遭了罪,莫得事,我們帶你一起回家?!庇腥税参块_口,不忘遞上一枚軟糯的山果。
叫清河的村人不答,依舊死死鼓著眼睛,似有什么深仇大恨藏掖在懷中,不吐不快。
“清河,我們會照顧好你的?!?/p>
四五人拐過一個山口,有山風(fēng)驟起。
“寧景——”
便在竹擔(dān)之上,男子驀然失聲狂怒,雙拳死攥,臉龐氣得發(fā)白。
“清河,怎么了?”幾個村人停下,紛紛擔(dān)心地詢問,有人取來水袋,有人提議歇腳。
咔。
竹擔(dān)男子忽然伸手,冷著臉掐住一個同鄉(xiāng)的脖子,干脆利落地一扭,同鄉(xiāng)來不及發(fā)聲,身子搖晃死在了地上。
另外幾人大驚,剛要拔腿逃跑。
“都要死!”
……
林中驚鳥高飛,最后一抹夕陽墜到盡頭,黑夜惶惶而至。
“寧景,你該死!”
在黑暗中仰起頭,李正一張被燒焦的臉龐,滿是止不住的殺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