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從鶴深吸一口氣,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侄女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從未看清過她。
“小七,三叔最后問你一句,要怎樣才能放過他們兄妹?”
林婉如低笑一聲,眼底盡是嘲諷,“美色誤心,忠奸不辨,三叔,你不要被云清絮那個擅會裝柔弱的小白花給騙了,她跟她那什么兄長,從根兒里都爛了?!?/p>
“這種人,我是絕不會抬手饒恕的?!?/p>
“你!”
林從鶴無法想象,這么惡毒的話會從林婉如的口中說出來,他氣極反笑,“林婉如,凡事留一線,你真以為自己得了個郡主的身份,便實權(quán)在握了嗎?”
“今日,你將他人逼到窮巷,來日就不怕他人把同樣的痛苦施加在你身上嗎?”
“林婉如,你若再執(zhí)迷不悟,你會遭報應(yīng)的!”
林婉如還要再言,玉老夫人猛地抓住手邊的拐杖,已站了起來。
剛開始聽的云里霧里,如今真相漸明,她錯愕地看著林婉如,“小七?你三叔說的是真的嗎?你幫著把云氏的兄長下了大獄?”
林婉如眼神執(zhí)拗而自負。
“對。”
“他活該。”
“罪有應(yīng)得?!?/p>
玉老夫人深吸一口氣,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平日里伶俐聰穎的孫女,試圖勸她,“冤家宜解不宜結(jié),你……”
“閉嘴吧你?!?/p>
林婉如打斷了玉老夫人的話。
她眸光在屋內(nèi)轉(zhuǎn)了一圈,玉老夫人、林侯爺、嫡母、二小姐、三叔……
一個個都拿倫理道德來壓她,一個個都古板而封建,滿屋子都是腐朽刻板的氣味,所有人質(zhì)問與斥責(zé)……
她不打算再裝乖女兒乖孫女了。
她冷笑一聲,林蛙如毫不留情地揭開玉老夫人的遮羞布。
“您又是什么好人呢?”
“您為何想讓云氏當(dāng)您的兒媳婦,不就是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,聽了那老神棍幾句冷蒙拐騙的話?”
“為了利益,您又比誰高貴呢?”
“不必拿什么身份地位血脈來壓我,我是陛下親封的沁柔公主,論起品階來,你們見了我都得給我下跪行禮?!?/p>
“往后這種晚宴別叫我了?!?/p>
林婉如驀然起身,眸光掃了一圈,再無半點留戀。
“從今日起,本郡主要搬到皇宮里住了。”
“你們有事求我的話,就遞了折子進宮,我心情好的話會回應(yīng)的?!?/p>
太后說了,要她把皇宮當(dāng)成另外一個家。
她不想再困于這個勾心斗角的內(nèi)宅了,她的未來,是朝堂和天下。
……
林婉如住進后宮,在京城掀起了一陣波瀾。
畢竟罕少有異姓未嫁女子入宮居住的先例。
但好在當(dāng)朝太后親自站出來,這都是她的主意,說準備收她為義女,這才平息了這場議論。
但卻平息不了人心的浮動。
一介女子,不僅大肆經(jīng)商做生意,竟然敢插手朝政創(chuàng)辦瀾臺,還堂而皇之地住進皇宮……
怎么看,都是妖異之兆啊。
不過,這些都是后話了。
林婉如甩臉離開侯府后的當(dāng)晚,林三爺和林侯爺徹夜長談。
林侯爺對于這個時候,林三爺還要堅持娶云清絮為妻,很是不滿。
畢竟秋闈作弊的名聲并不好聽。
可林三爺心意已決,揚言若非云氏女,他終身不會再娶,堅決的態(tài)度,到底說動了自小寵愛林三爺?shù)牧趾顮?,林侯爺?shù)降走€是讓了步。
“到時候,婚禮辦的簡陋些吧?!?/p>
“省的惹來非議?!?/p>
“你們成婚后,帶她離開京城去外地待幾年,等此事平息之后,再回京吧?!?/p>
林三爺終于露出今夜的第一個笑。
雪色灼灼,眉眼生華。
“多謝兄長。”
……
京城另一邊,雪衣烈馬的男子,終于闖過那一重又一重的城門和街道,來到了云府門前。
雪已停。
月影清寒,映照在滿是雪色的京城街道上,將這夜色,映襯地亮如白晝。
玄翼從馬上下來時,身體都是直硬的,手指都凍僵了,連蜷縮的動作都做不出來。
可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,手指叩門,敲響了那緊閉的大門。
身后的黑馬耗干了最后一點血漬,仰躺著倒地,死在云府門前。
紅艷的血漬,順著雪白的地面,緩緩滲下。
剛敲一聲,門便被打開。
眼眶紅腫的柳葉,正捧了一盆熱水要潑,恰好聽到有人敲門。
她以為是隔壁院子的林三爺,眼神有些不耐。
可等她開了門,看到滿身被白雪覆蓋,唯有一雙清冷肅殺的眸子露出來的玄翼時,噗通一聲,手中的木盆跌落,她也緊跟著跪在地上。
聲音哆哆嗦嗦。
“王……王爺!”
玄翼聲音沙啞,眸光沒有看她,朝那暗淡的院落中看去。
“她還好嗎?”
跪在地上的柳葉雙手握拳,遲遲不敢說話。
怎么算好呢?
公子入獄,小姐頂著一身傷回了云府,晝夜不停地奔波,甚至求到了最抵觸的長春侯府林三爺身上……
幾日幾夜沒有睡,好不容易休息了幾個時辰,醒來又被她們姐妹倆氣了一頓,說出那樣決絕的話。
整整一天,枯坐在屋內(nèi),一口飯都沒有吃。
她看著心疼死了,卻又不敢上前安撫。
她怕小姐把她趕走……
“王爺……”
柳葉話音落下,淚已滾出來,替公子委屈,替小姐委屈。
“小姐……很不好?!?/p>
柳葉話中的哽咽,讓玄翼心都揪住了。
他牙關(guān)緊咬,強按住闖進去的沖動,眼底殺機彌漫。
“說,云清川入獄的前因后果,這幾日都發(fā)生了什么,一字一句,全部告訴本王?!?/p>
“是……”
……
半個時辰后。
玄翼換上了朝服,朱紅色的冠冕遮掩著他晦暗的五官,他手指已恢復(fù)了知覺,沉默地整理完掛在胸前的珊瑚官珠后,看向跪在地上的柳葉。
“你帶著月牙,拿著新寫的賣身契跪在云府門前,一日不行便跪三日,三日不行便跪十日?!?/p>
“若連留在云府的本事都沒有,也別談什么五年之后的復(fù)仇了?!?/p>
男人的聲音比月色更冰冷,柳葉打了個哆嗦后,艱難道,“王爺,奴婢一人跪就行了,月牙她還小?!?/p>
下一刻,凝著殺意的眸光刺過來。
盤旋在柳葉的脖頸上。
玄翼的聲音,似死神的低喃。
“本王是在同你商量嗎?”
柳葉悚然一驚,背后寒毛根根直立,急忙跪地磕頭,“奴婢遵命,奴婢這就去跪!”
……
柳葉跌跌撞撞地離開時,正好和衣衫凌亂的虞掌柜撞了個滿懷。
二人皆認得彼此。
攝政王回京,第一個傳召自己,得到消息的虞掌柜,連衣冠都來不及整理,立刻從榻上爬了起來,駕了馬車匆匆趕來,看到形容狼狽的柳葉時,心里咯噔一跳。
只一眼,虞掌柜便明白,王爺這般急喚,所謂何事了……
心,重重垂下,對柳葉點了點頭后,推門進殿。
一進去,迎面便是一道冷茶,砸在她腳邊,千兩銀子一盞的琉璃盞,碎成數(shù)瓣。
玄翼的聲音,輕描淡寫,卻殺意彌漫。
“你這樣的廢物,留著有什么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