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云章命人采買了許多紅綢、紅燭，皆是成婚用的物件，此事隔兩日便傳到了秦嬤嬤耳中。

秦嬤嬤又一次扭著過分富態(tài)的身子，告知了國公夫人。

“三爺嘴上不說，可到底是男人，能坐享齊人之福，哪個(gè)會(huì)不愿意呢？這不，私底下東西都買齊了！”

國公夫人這回卻沒急著高興。

一來是謝銘仰春闈在即，她又開始吃齋念佛為兒子祈福。

二來有了上回李纓那個(gè)大烏龍，她也稍稍謹(jǐn)慎了些。

“這回，你確信不會(huì)錯(cuò)？”

秦嬤嬤一心將功折罪，忙道：“三爺和那位都成親多久了？他如今籌備，除了是為齊小姐，還能為誰？您忘啦，先前在城郊時(shí)，三爺還救了齊小姐一命，眾目睽睽下有了肌膚之親！”

“以三爺那性子，若是沒想好，身邊那么多官兵，怎會(huì)親自去救齊小姐？”

貴婦人手中的紫檀木佛珠捻了又捻。

早年兩家便合過庚帖，這回更是連婚書都已提前擬了，只差送去安遠(yuǎn)侯府。

“選個(gè)黃道吉日，去辦吧?！?/p>

二月初三，合婚的黃道吉日。

要齊婉貞做平妻的婚書擺到齊夫人面前時(shí)，這柔弱的婦人眼前一黑，差點(diǎn)沒當(dāng)場(chǎng)昏厥。

倒是姨娘蔡氏，領(lǐng)著兒子在一邊瞧，滿面笑意。

“姐姐也忒不禁嚇了，要妹妹說啊，婉貞蹉跎了這許多年，除了給那謝家三郎做小，還能怎樣呢？這便是她的命了……”

“你不許胡說八道！”

眼見主母張牙舞爪朝自己撲來，蔡氏也嚇了一跳，畢竟此前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態(tài)。

院中大吵大鬧，還是貼身伺候安遠(yuǎn)侯的嬤嬤出來，傳了齊婉貞母女進(jìn)去。

臥榻四年，眼前男人再不復(fù)記憶中的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

像是風(fēng)中搖曳的一支殘燭，隨時(shí)都會(huì)熄滅。

“婉貞坐下。”

婢女搬來張交椅，齊婉貞應(yīng)聲而坐。

榻間不過四十出頭的男人，眼底一片渾濁。

“你自小聰明，說說吧，在打什么鬼主意？”

齊婉貞不答，反而忽然道：“父親知道嗎，長亭根本不是您的兒子?！?/p>

男人聽了這句，忽然激烈地咳嗽起來。

齊夫人也瞪直了眼，“婉貞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？”

長亭是蔡姨娘的兒子，齊家唯一的男丁，今年才十二歲，就隨人候在院子里。

齊婉貞越過母親，看榻間父親的反應(yīng)。

他似乎很不高興自己將此事捅破，卻沒有半分驚訝。

好不容易止下咳嗽，他語重心長：“為父也是為你打算，你有一個(gè)弟弟襲爵，將來也好多多照拂你?！?/p>

齊婉貞搖頭，“我有一個(gè)更好的辦法?！?/p>

“我招婿上門，生下一個(gè)真正帶著齊家血脈的孩子，待爹爹百年之后，立我的孩子為世子，爹爹以為如何？”

或許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(shí)刻，人也不再避諱直言自己的身后事。

“這些年你硬是拖著不肯出嫁，便是在等著今日？”

齊婉貞面上沒什么表情，“倘若爹爹不愿，謝家的婚書就在外頭，女兒接了便是?！?/p>

她有一張分外白皙的面龐，分外慈穆的眉眼，誰能想到她在用自己的姻緣，整個(gè)侯府的名聲，在威脅性命垂危的父親呢？

那一日，老安遠(yuǎn)侯終究是妥協(xié)了。

他寫下遺囑，永遠(yuǎn)地閉上了眼，再管不著這宅院中往后的半分爭斗。

而齊婉貞做的第一件事，便是走到秦嬤嬤面前，親手撕了那婚書。

“你……齊小姐，何處不滿意您同老奴說不就好了，何必如此行事！”

眼見眾人滿地?fù)炷羌t紙?jiān)噲D拼湊，大仇得報(bào)的快意也涌上齊婉貞心頭。

她滿不在乎地?fù)蹞凼?，“貴府莫不是失心瘋了不成？我堂堂安遠(yuǎn)侯府嫡女，為何要給你們國公府為妾？”

秦嬤嬤大驚，“這，這不是你自己答應(yīng)……”

“我何時(shí)答應(yīng)？嬤嬤空口白話，可莫要攀污我?！?/p>

家丁涌上來，將國公府上門提親的眾人往外攆。

秦嬤嬤再反應(yīng)不過來便是傻了！

“齊小姐，齊小姐你要悔婚不成！”

齊婉貞唇邊漾開一抹笑。

“就當(dāng)我悔婚又如何？你們國公府沒悔過？”

“禮尚往來，就當(dāng)扯平了。”

至此，一口悶在胸前的氣，才算徹底舒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