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說還好，一說起這個，棠茵真是胸悶氣短。
她相看了不少世家公子，每回覺得這個能入眼，那個差不多的時候，便必然會察覺對方有致命的短處。
不是身患隱疾，便是畏母成性，更不乏那偽君子之流。
她搖搖頭道：“家中替我選的，家世倒匹配，人卻不太行?！?/p>
謝銘仰面上不顯，眼底不動聲色浮現(xiàn)愉悅。
“不過——”棠茵又揚起聲調(diào)，“三哥哥也替我安排了幾個人，他們幾人雖家世不顯，但品性都是三哥親自把關(guān)的！我瞧著，靠譜?！?/p>
少年眼底的愉悅，忽然轉(zhuǎn)成浮躁。
他怎么不知，三哥還為她婚事上心了？
“是嘛，”腳步落在人身后半步，謝銘仰又是狀作不經(jīng)意地發(fā)問，“你先前不是說怕嫁過去吃苦，家世頂要緊嗎？”
棠茵站定腳步。
轉(zhuǎn)過身，仰頭認真道：“可我近來見過三哥三嫂，覺得這家世也不是最要緊的?！?/p>
“哦？那什么才是？”
“人呀！你瞧三哥和我那兩個親哥哥，都是國公府庶出，可三哥對三嫂用情至深，不惜反抗父親。”
“若換作我那兩個哥哥，是萬萬不可能的！”
“我便在想，若有男子也肯這般用心待我，家世、樣貌，都沒那么要緊?！?/p>
她一句句說完，謝銘仰袖擺中的拳頭漸漸握緊，修剪齊整的指甲嵌入肉中。
“你就這么急著嫁人？”他忽然問。
棠茵聞言撇撇嘴，“我與你這公子哥不同，十七歲再選不定，很快便成老姑娘了！”
謝銘仰那雙清潤的眼眸瞇起，點點頭，似是會意。
轉(zhuǎn)而又道：“那三哥引薦的人，我陪你去看?！?/p>
棠茵想了想，沒有拒絕。
謝云章不回國公府，但他升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，內(nèi)閣議事追剿黎崇儉地方同黨，嘉德帝時常召他在身側(cè)同聽。
朝野上下皆議論，說他已是一只腳踏進閣內(nèi)，另一只腳也快跟上了。
謝云章卻很清楚，嘉德帝并未開口，自己不能著急。
眼下雖與國公府僵持著，日子卻過得頗有滋味。
晨間被聞蟬送出門，回了家一同用膳，還被她千方百計哄著喝藥，儼然已是夫妻做派。
聞蟬便趁白日，回一趟忠勤伯府。
往李氏蕙風(fēng)園去的路上，正撞上李纓拖拽著半死不活的柳宏，兩撥人在岔路口恰好撞上。
柳宏一只眼青腫著，見了她忙大喊：“表姐！表姐救我??！”
聞蟬尚不知出了什么事，便被李纓劈頭蓋臉一陣痛罵：
“好啊你！我不過就是把你嫁過人的事說了出來，你竟這般齷齪，叫你這登徒子弟弟來污我清白！”
“今日你別想跑，到母親面前分說個明白！”
她一邊手上是柳宏，空閑的手還想來拽聞蟬。
聞蟬衣袂一揚，輕飄飄避過。
“別動手動腳，我正要去見伯夫人，那便一道吧?！?/p>
到了蕙風(fēng)園，李纓好一陣埋怨哭訴。
原來是納吉當(dāng)日她大鬧花廳后，李氏做主將她禁閉在院中，卻被柳宏深夜爬墻闖入房中，欲行不軌之事。
李纓說完便指著聞蟬道：“就是你指使的！你對我懷恨在心，居然就使這么下作的手段！”
柳宏的母親孫氏聽見風(fēng)聲，也是火急火燎趕來了，抱著自己兒子忙往聞蟬身后躲，又暗暗拉她衣擺。
就連主位上李氏護著女兒，看她的眼光，都存了幾分懷疑。
聞蟬也沒想到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剛回李家又被孫氏母子給帶累了。
將衣擺從孫氏手中扯出，她上前兩步，問李纓：“可傷著你了？”
李纓冷笑：“軟腳蟹一只，連我衣袖都摸不著！”
聞蟬便點點頭，“我早對你說了，他不是好人，離他遠些?！?/p>
“照你這么說，還是我的錯了？”
“非也，”她淡聲解釋，“而是他們一家人，蛇鼠一窩，沒一個好東西?！?/p>
總歸和離二嫁的事已經(jīng)見光，聞蟬那些經(jīng)歷也沒什么好瞞，更不必再替這舅母表弟遮掩。
這次她說得很平靜，從記事起生母的操勞，舅父一家的狠毒，說到賣身、出逃，再一次回到上京。
嗓音一直淡淡的，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。
以致李纓不敢置信地聽完，立時指著她鼻子道：“你就編吧你！”
“你十四歲孤身從上京跑到瓊州，還能在那里過得風(fēng)生水起？茶樓說書先生別干了，換你去吧！”
面對她的質(zhì)疑，聞蟬也只言簡意賅地解釋：“我在途中結(jié)識一位義結(jié)金蘭的姐妹，少不得靠她幫扶?！?/p>
“大小姐既能將我前一位夫婿領(lǐng)來，便也知他官任瓊州府衙通判吧？”
這么一說，李纓是想起來了，只是當(dāng)時沒往心里去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罷了，”不等李纓再開口，聞蟬便果決打斷，“我去沒去過瓊州，于大小姐而言不是什么要緊事，也是我為一己之私，沒早些將這對母子拒之門外，還請夫人見諒?！?/p>
忠勤伯夫婦也曾尋來孫氏這舅母，詢問過聞蟬噪年經(jīng)歷，當(dāng)時便語焉不詳，如今聽了聞蟬這番詳情，李氏又怎會怪她。
“你這孩子，吃了不少苦吧。”
聞蟬搖搖頭，提了裙擺，反跪到她面前。
“你這是做什么？”李氏趕忙俯身來扶。
聞蟬反握住她手臂，卻是不肯起，“因我的私事壞了忠勤伯府聲名，我自知有錯；夫人待我不曾有半分差池，我卻平白害夫人的女兒卷進我的事里。”
“但求夫人千萬不可松口，若大小姐被稀里糊涂抬進國公府，那主母并不是好相與的，莫因我一人，耽擱了大小姐的姻緣！”
“聞蟬在此起誓，只要婚事能成，往后再不會牽累忠勤伯府?！?/p>
李氏聽懂她話中深意，還是親手將人扶起來。
鄭重應(yīng)道：“伯府必然與你一條心?！?/p>
“多謝夫人。”
隨后兩人便商議著將孫氏母子趕出去，往后的接濟更是想都不用想。
至于柳宏夜探香閨的事，李氏做主不可宣揚，在院里打了他五十板子，便和他母親一道逐出去。
說完這些，聞蟬便轉(zhuǎn)身走了。
其間李纓一直想說話，卻插不進她與李氏之間。
待蕙風(fēng)園重歸寧靜，她才別別扭扭對母親說：“想不到，她還挺為我著想，生怕我在國公府受苦?！?/p>
李氏搖頭嘆道：“你若有她三分知進退，五分游說勸諫的功夫，為娘便可放心，再也不管你了！”
“娘親！你拿我跟她比什么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