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得很遠(yuǎn),在雨后初霽帶潮意的院墻邊,面容模糊不清,更別說神色。
聞蟬不止打聽海晏,還會留心國公府的動靜。
例如前幾日鎮(zhèn)國公和老太太回府了,鎮(zhèn)國公請旨面圣,卻差點在宮里動起手來,被議論成謀逆,差點沒抄了鎮(zhèn)國公府。
嘉德帝一月不上朝,謝云章請來慕老神醫(yī),聯(lián)合數(shù)十名高官跪諫,外加太子殿下出面,才終于將慕老送入乾清宮。
這一個月,他一定過得不容易。
“娘子,我先前也見過他幾回,他怎么每回來了,卻不進(jìn)門呢?”青蘿問。
“我也不知道?!?/p>
聞蟬轉(zhuǎn)過身,囑咐小廝將大門關(guān)上。
接下來半個月,海晏又來過兩回。
每回都是坐在廳堂里說話,不一樣的是,心里的欲念在滋長。
當(dāng)初只能在夢里相見的恩人,如今境況調(diào)轉(zhuǎn),遭丈夫拋棄,孤身入京身無所依。
脆弱,且美麗。
在這時局動蕩的眼下,像風(fēng)雨中飄搖的花枝,亟待他呵護(hù)……甚至采擷。
可一旦動了這個念頭,海晏便會想起家中那位悍妻。
每次到聞蟬這里來,他都串通同僚借口小聚,可近來次數(shù)多了,在家中又一副魂不守舍之態(tài),難免惹妻子疑心。
這日他離開,心緒起來想拉美人的手,卻只堪堪扯住一片衣袂。
“海郎君這是怎么了?”
“我……”對上美人一雙妙目,想到至今隱瞞成婚之事,他只覺自慚形穢,“每回都是我上門叨擾,不知下一回,可否請娘子到望江樓,由我做東?!?/p>
要請她出去了。
海晏來府上三回,聞蟬都叫丫鬟在一旁陪侍,無論他如何焦灼,就是不屏退左右人。
出去,便是想更進(jìn)一步了。
聞蟬低下頭,頸項纖細(xì)又柔軟,“但聽海郎君安排。”
男人攥她衣袂的手松懈,笑得如釋重負(fù)。
三日后,他在望江樓定了個雅間。
在頂樓,位置隱蔽,開窗卻能望見江景,兩岸草木蒼翠。
雅間門開時,聞蟬正倚著矮榻,伏于窗框觀景“入迷”。
她聽見了腳步聲,可男人不能叫他太好過,今日決心添些波折冷落他,所以不回頭,只待男人先行開口。
直到肩身兩側(cè),撐上一雙手臂。
熟悉的沉香氣從背后襲來,將她牢牢籠住。
“你……”
頸項扭轉(zhuǎn),被身后人順勢吻上。
冰裂紋花窗大敞,夏衫單薄的女子被壓在窗框上,身軀擰成奇異柔軟的弧度,與一男子交頸纏吻。
江風(fēng)撩動窗側(cè)紅綃簾,喜蓋一般將兩人覆住。
謝云章的手試圖順衣擺鉆入時,聞蟬才發(fā)狠咬在他唇上。
趁他吃痛,抵著他肩頭急喘。
“怎么是你?”
男人卻不答反問:“近來天涼,穿這么單薄作甚?”
要釣海晏上鉤,自然得打扮用心些。
她不答,謝云章忽然又道:“他成婚了,你知道吧?!?/p>
“是,他那妻子強(qiáng)悍,我打算先給人做外室?!?/p>
她應(yīng)答得很痛快,卻引來謝云章蹙眉。
明知是她的胡言亂語,又仿佛她真在自輕自賤,還語出不遜激怒自己。
啪——
窗欞被一把摔上,聞蟬眼前一陣晃蕩,便與他身軀調(diào)轉(zhuǎn)。
謝云章坐矮榻,而她坐在男人腿上。
一只手摁住她膝頭,順勢向上。
“你怎么敢……”
“我敢什么?”
她喉間語調(diào)含混,搖搖頭,最終乖順枕至男人肩頸,在他耳邊喘息,“輕點?!?/p>
謝云章快有兩月沒抱到她了,聽見這兩個字,手臂青筋涌現(xiàn),只想叫她死,不欲叫她生。
“我叫你搬離國公府,是讓你遠(yuǎn)離是非,你在做什么?”
他慍怒正盛,可懷中人渾身都軟,像是能以柔克剛,叫他怒氣都削了七分。
“我一介孤身女子,身無可依,尋個念舊的故人托付,托付……”
腳背繃起來,繡鞋虛掛腳尖欲墜不墜,她本能抱緊人頸項,“終身”二字被逼得不成聲調(diào)。
更要命的是,門外腳步聲浮現(xiàn),廂房的門被叩響。
“聞娘子,你在里頭嗎?”
海晏到了。
這個念頭激得她渾身緊繃,不敢出聲,胡亂推拒男人手臂。
謝云章卻不為所動,氣定神閑將人抱起,壓在布滿酒菜的桌沿。
腰腹被紅木桌案硌得生疼,她右手胡亂一揮,打落桌邊白玉酒盞。
玉碎之聲,掩不住女子低泣。
海晏聽見了,忙要推門——
沒推動。
屋門似是從內(nèi)落栓鎖了。
“你,你在哭嗎?”
門內(nèi),不過一丈之遠(yuǎn),聞蟬發(fā)簪被男人拔了,仰起頸項,認(rèn)命閉上眼。
她照原計劃開口:“海郎君……可有事欺瞞我?”
柔順烏發(fā)滑落肩頭,眼看又要落到桌上去,謝云章忙騰出一手?jǐn)n了,興上頭來輕輕扯上一下,逼她仰起面頰。
門外海晏有些慌了,又輕輕叩門,“你先把門打開,我們當(dāng)面說?!?/p>
“你我還要相見嗎?我是與夫婿和離了,卻也不是郎君能隨意輕賤的?!?/p>
海晏聽了這話,便知避無可避。
痛定思痛之后,才又對著門內(nèi)道:“是!我是欺瞞了你,我去年成婚了??赡鞘切蝿菟?!”
“我對我那妻子……無半分情誼?!?/p>
話到此處,他似乎也自覺底氣不足,聲調(diào)弱了下去。
卻聽門內(nèi)女子還在哭。
她從來都是那副柔柔的溫婉模樣,自己說什么都不會冷場,海晏一想到她將自己關(guān)在屋里泫然淚下,一顆心便似落到油鍋里在煎。
“你先開門,開門行不行?蟬兒……”
強(qiáng)壓心底的名諱吐露,聞蟬還沒反應(yīng),謝云章卻是狠狠蹙眉。
本該到這兒就勸他走的,可謝云章在身后,她神志被反復(fù)拉扯著,苦苦支撐的手臂軟下去,滾燙的臉頰貼上桌面。
“我是不會給你做妾的,再喜歡你都不會,你要想清楚,我要的東西,你給不給得起?!?/p>
身后的男人,和門外的男人,同時一怔。
最后是謝云章先反應(yīng)過來,脊背彎下,手臂牢牢箍緊她腰肢。
在她耳邊,低緩卻也清晰地,“嗯”了一聲。
覺得不夠,又貼著她耳根呢喃:“你要的,都給你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