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云章入永州了。
聞蟬暫時扮作羅俊修新買的婢妾，在他身邊躲避追捕。
羅俊修的要求是，寫下謝云章所有習慣和喜好。
“別誤會，我沒什么斷袖之癖，還不是我那婉貞姐姐，自小灑脫不羈的一個人，不知怎的栽他身上了。”
“你好好寫，我就幫你?！?/p>
聞蟬跟著他回了客棧，廂房奢華到極致。
面前男子倚在軟榻上，周邊圍了四個婢女，一個捶腿，一個揉肩，一個喂果盤。
還有一個，正被他抱在懷里取樂。
聞蟬低下頭，顧自開始研墨。
寫是能寫的，只不過為防落入歹人之手，不會寫得那么真。
尤其飲食喜好，她大多反著寫。
以防羅俊修變卦，她慢吞吞研墨，慢吞吞落筆，一心熬到謝云章離開永州。
翌日清晨，男人在溫柔鄉(xiāng)中起身，見外間沒人也不急。
除了他這兒，聞蟬一出去就會被官差搜到。
隨意披了衣裳行至桌案邊，他開始檢查昨晚的成果。
整整兩頁，全是飲食上的忌諱。
什么茶水喜歡燙的，茶葉喜歡濃而不澀的，倒是事無巨細，但看著沒什么用。
聞蟬洗漱回來，就看見他正瞇眼捧著冊子讀。
“你這寫的都什么？一晚上才寫這么點兒？”他將冊子一摔。
聞蟬面不改色：“我與謝大人多年未見，他的喜好有些記不清了，故而落筆慢些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你寫的這些都沒用?！?/p>
“那羅公子想看什么？”
男人笑眼一凝，現(xiàn)出幾分淫態(tài)，正待觀賞她的窘態(tài)，卻直直對上她面頰處的疤痕。
別過眼，方道：“就寫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，喜歡女人床笫之間……如何行事。”
聞蟬面色微滯，“我不能寫?！?/p>
“為何不能？”羅俊修上前兩步，“你自己也有過丈夫，像個老媽媽似的管他衣食住行，他能念你什么好？”
他行至聞蟬左側(cè)，那半邊面頰如無暇美玉，瑩潤生輝，勾得他俯身欲湊近。
“要抓住男人的心，還不得是床上……”
“羅公子。”
聞蟬適時退開半步，偏過臉，露出猙獰的傷口，“男子與男子，也是不同的?！?/p>
“例如謝大人，他飲食忌諱多，稍不順心便要大發(fā)雷霆，我這才寫得詳細了些?！?/p>
“嘖，”男人嘴皮子一碰，“知道他難弄?！?/p>
“那行，你繼續(xù)，寫完這個，給我寫他在床上……”
“好！”唯恐聽見什么污言穢語，聞蟬直接應(yīng)下。
他這趟繞到永州，本是聽說表妹夫過世，聊表羅家來致意的。
誰知那多年未見的小表妹，一身白衣俊俏孱弱，立刻將他勾動了。
當日被聞蟬打攪好事，今日他還得再去會一趟。
聞蟬送他出門才松一口氣。
以她和謝云章的名聲，說兩人間尚且清白，羅俊修定然是不信的。
不如將錯就錯，胡亂寫幾句，應(yīng)付過去也就算了。
她一面耗著工夫繼續(xù)寫飲食，一面則暗暗思忖，要如何打發(fā)那床笫事。
忖著忖著，想起那一夜，他拉過自己的手。
一聲一聲喚她“杳杳”，一遍一遍哄她“就快好了”，可就是遲遲耽擱許久，少說半個時辰。
事后她想逃去窄榻上睡，又被他圈住，摟在懷里又親又揉……
筆尖在紙頁上暈開墨漬，待她反應(yīng)過來，已然浸透兩三頁。
聞蟬搖搖頭，略顯慌亂地干脆將那幾頁撕了。
起身到面盆里取巾帕擦臉，卻正好對上那照儀容的銅鏡。
前幾日逃得慌神，無心留意。
此刻細細看來，果真是很長一道疤，周遭肌膚越是白嫩，越顯它可怖。
有了它，聞蟬更不想被謝云章找到。
說來可笑，她像個在外貪玩弄傷自己的孩童，一怕受他責備，二又怕他失望。
她們的婚事是不成的，既如此，就把自己最好的樣子留給他。
如今這模樣，不必見了。
打磨光滑的銅鏡中，女子纖細的指尖撫上面頰，又毅然轉(zhuǎn)過身，只剩一道背影。
再說那羅俊修的表妹，正是嫁了永州知府的嫡次子。
羅俊修剛將饜足的女子送回府上，便撞見謝云章從府內(nèi)出來。
“表姐夫！”
他客棧里還藏著聞蟬，這會兒見了人，卻絲毫不心虛，探出半個身子與人招手。
他也知道對方不喜他喚表姐夫，可他偏不改，大不了就是被人忽視。
卻不想今日，謝云章主動行至車下。
“我在找人，你見過她?！?/p>
羅俊修定睛一瞧，離王府一別不過兩月，他竟又消瘦幾分，那雙素來銳利深邃的眼，更是摻上幾分渾濁。
“姐夫在找誰？竟弄得這般，為伊消得人憔悴?！?/p>
“瓊州茶鋪那位柳娘子，”謝云章明顯疲憊，不欲多言，“若能找到，回京后我在都察院為你謀份閑差?！?/p>
他說完就走了。
羅俊修卻是久久沒回過神。
因著齊謝兩家當年的婚約，他一直有意和謝云章套近乎，不止是為表姐說好話，更想著與這新科榜眼攀上交情，日后也好得人提攜。
可轉(zhuǎn)眼四五年了，謝云章待他，待表姐，可謂一直是冷若冰霜，提攜之事影都不見。
今日就為找那女人，竟主動作出許諾。
他是想表姐能嫁入鎮(zhèn)國公府，可歸根結(jié)底，也是想自己能沾上親故。
今日這一許諾，分量重如泰山。
羅俊修當日回來，聞蟬被他瞧得發(fā)慌。
畢竟不是多正經(jīng)的人，她這幾日借住在外間，刻意裹了暗色厚重的衣裳，發(fā)髻都梳得格外老氣。
他回來，一言不發(fā)立在書案前，也不催她寫了，就是盯著她看。
羊毫筆落在筆擱上，聞蟬仰頭問：“羅公子怎么了？”
“沒事，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特別，叫謝云章對你念念不忘?！?/p>
聞蟬見他并無輕浮之意，再度執(zhí)筆，隨他去了。
誰想他還在繼續(xù)念叨：“要說你聰明，似乎是有幾分的，可我婉貞姐姐是這世上最聰慧的女子?！?/p>
“說你貌美吧……眼下也沒了，過往云煙?！?/p>
“你說我現(xiàn)在把你送回去，謝云章看見你這樣，他還肯要你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