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CQ“他竟然讓我用斷腿......幫他洗衣裳!”
周懷安難堪地閉著眼,氣沖沖道。
李南柯一臉錯愕。
“洗.....洗衣衣裳?”
“喂,你搞清楚,這里面不僅有我的衣裳,還有你的衣裳,什么叫幫我洗衣裳?”
黃勝理直氣壯地指著周懷安不斷跳動的斷腿膝蓋。
“你看他斷腿上這團軟肉一直不停地跳動,我就說反正也是要跳,倒不如就當搗衣棍用嘍。
這樣還能省下來一根搗衣棍,物盡其用嘛!”
周懷安胡子翹了翹,眼中閃過一抹窘迫。
“你明知道我條腿斷了,做不了事,你還......我是一個殘障人,你這不是欺負我,是什么?”
黃勝皺眉,看向李南柯。
“殘障人不是人?”
李南柯眨了眨眼,笑著點頭。
“當然是?!?/p>
黃勝兩手一攤。
“那不就是了?搗衣裳是個人就能干,既然是人,為什么你不能干?
你也別給我扯什么殘障人,你看看我......”
他指著自己坑坑洼洼的左眼,冷哼,“你斷腿了不起啊?我還瞎了一只眼呢。
我也是殘障人啊,殘障就不用干活了?”
“你.....你只是瞎了一只眼,你還有一只眼睛能看見!而我呢?我是斷了一條腿,一條用來走路的腿!”
黃勝被氣笑了。
“哈,你是斷了一條,那不還剩下一條腿呢?說得好像你本來就只有一條腿似的?!?/p>
“一只眼睛可以看東西,可一條腿怎么走路?”
“一條腿為什么不能走?你剛才不也蹦跶起來過?”
“我.....你這個獨眼龍,說話怎么這般難聽?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痛苦!我不僅失去了一條腿。
我還.....我的家人全都不在了,他們?nèi)妓懒?,死啦!?/p>
周懷安突然間情緒爆發(fā),一雙深陷的眼睛死死瞪著黃勝,雙眼泛紅,像是要吃人一般。
“決堤的時候,洪水滔天,沖垮了我們的房屋,我兒子一家,女兒一家全都被水沖散了。
我們夫婦因為不在家,躲過了一劫,我卻被山上滾落的石頭砸斷了腿。
妻子為了照顧我,沒有來得及去找孩子們,等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,他們......他們已經(jīng)全都......”
兩行淚從眼中滑落,周懷安痛苦地抱緊了頭,聲音抖得更加厲害。
“我的妻子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,當天夜里就投繯自盡了。”
“都怪我,要不是因為我耽擱了時間,說不定孩子們還能有救,都怪我??!
可恨我想學著妻子一樣投繯自盡,與全家人到地下團聚這一點都做不到,我.....我就是個廢物!”
周懷安宛若瘋魔了一般,不停地捶打著自己。
李南柯蹲在他身邊,心口堵得難受。
想安慰他,卻覺得任何語言的安慰對周懷安都是蒼白的。
黃勝上前,一把扯住周懷安的衣襟,將他整個人幾乎都扯了起來。
滿是傷疤的左眼倏然杵到周懷安跟前,越發(fā)顯得猙獰。
“比慘是吧?你以為我就不慘嗎?你全家人都死了,我全家人難道就活著嗎?
我的妻子,兒子,兩個女兒,他們也都死了!他們就在我面前活生生地被山匪糟蹋了!
那群畜生,他們連我最小的女兒都不肯放過,她才七歲啊!才七歲你知道嗎?
我拼了命地撲上去,想救他們,可是沒有用,沒有用的,還被他們扎瞎了一只眼,幾乎砍死......”
黃勝拽著周懷安衣襟的手青筋畢露。
“你以為我不痛苦嗎?以后少在我面前裝什么殘障人!”
周懷安沒料到黃勝的過往竟然比自己還要凄慘,一時間連眼淚都忘了流,呆呆看著他。
黃勝悻悻松開了他的衣裳。
“我告訴你,在止觀堂,我說了算!”
“你在這兒住一日,就得干一日的活!現(xiàn)在去搗衣裳?!?/p>
黃勝拂袖,轉(zhuǎn)身回房。
周懷安坐在地上,一動不動,除了他的右腿膝蓋還在高頻率地晃動。
許久,他才看向李南柯,訥訥問:“他說的都是真的嗎?”
李南柯托著下巴,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屋里的黃勝,輕輕點頭。
周懷安又沉默下來。
李南柯道:“周爺爺,我覺得黃師父說的話有道理,我?guī)慊貋硎亲屇銏蠖鞯摹?/p>
不是為了養(yǎng)著你,我家不養(yǎng)閑人的,總不能帶你回來報恩還要派小廝伺候你吧?”
周懷安捏了捏衣角,神色狼狽。
李南柯接著說:“所以哪,以后衣裳要自己洗,飯要自己去拿,床鋪要自己收拾。
我哪,最多只能給你提供一根拐杖?!?/p>
她說著,跑到院子角落里撿了根手臂粗的木棍,又噠噠噠跑回來放在了周懷安旁邊。
“諾,拿著去干活吧。”
她拍拍手,也跟著進了屋去找黃勝。
“我?guī)煾?,幫我搬張小桌子到廊下唄,我要抄書?!?/p>
周懷安聽著屋里的說話聲,沉默許久,撿起旁邊的木棍,支撐著站起來。
然后單腿蹦著走到井邊,笨拙而又吃力地打了一桶水上來。
把衣裳泡了,抹了皂莢,然后放在右腿膝蓋下。
膝蓋上不停跳動的那團軟肉便啪嗒啪嗒敲打起衣裳來,竟然比胳膊揮動搗衣棍還要快。
以前他是聞名天下的大儒,出入自有人伺候。
別說洗衣裳,便是穿衣裳,都有妻子或者婢女伺候。
洗衣裳這種事情他第一次做,所以做得很慢,不過四件衣裳,洗了足足一個時辰。
累得滿頭大汗,可當他單腿跳著將衣裳晾曬在繩子上后,陰郁許久的心忽然覺得松快了一些。
原來他即使斷了腿,也能做很多事情。
就連斷掉的腿,都能幫著搗衣裳......
周懷安拄著木棍,一步步蹦向廊下。
累得一屁股坐倒在臺階上,大口大口喘著氣。
目光落在低頭寫字的李南柯身上。
小丫頭跪坐在蒲團上,身姿筆直,正在認真抄寫孝經(jīng)。
熟悉的墨香味縈繞鼻尖,令周懷安下意識吸了吸鼻子,悄悄往李南柯身邊挪了過去。
隨手摸過一張紙,上面寫了一句:謹身節(jié)用,以養(yǎng)父母。
周懷安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。
李南柯放下筆,故意問:“周爺爺認得字?”
周懷安連忙將紙丟回桌子上,“我一個難民,怎么可能認得字?”
李南柯微微一笑,并不揭穿他。
“周爺爺覺得我的字寫得好看嗎?”
“當然.....不好看!”
李南柯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