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小富取了一把油紙傘下了馬車。
他站在細(xì)雨中撐開了這把傘,伸手將安小薇給抱了下來。
他看了看重山,這個年以四十的男人神色有些倦怠。
“昨夜沒有睡好?”
重山微微頷首,他的視線落在了后面驢車?yán)哪强谄岷诘墓撞纳希?/p>
“義父待我們?nèi)缤撼?,今日他就下葬了,昨夜回憶著跟隨義父這么多年的點(diǎn)點(diǎn)滴滴便沒有了睡意?!?/p>
陳小富未置可否的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抬眼望向了前方煙雨中如黛的金陵山。
“是啊,我雖然一直叫他老鬼,但在我的心里……他卻如爺爺一樣親?!?/p>
“說起來也是緣分?!?/p>
“按理你們與他相處的日子更多一些,而我,我與他相識至今不到一年?!?/p>
陳小富收回了視線,看向了重山:
“你現(xiàn)在知道我的身世了么?”
重山沉吟三息:“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就好!”
“走吧,你們六個給他盡最后的孝道,抬著他的棺材上山吧?!?/p>
重山抬眼看向了陳小富:“少爺,這金陵山這么大,不知要將義父葬在何處?”
“老鬼早就給自己選好了地方,就是這金陵山的南麓,他說那里有兩棵瓊花樹,找到那兩棵瓊花樹就行?!?/p>
“……好!”
重山轉(zhuǎn)身將其余五人叫了過來,他們六人將驢車上的那口棺材給抬了起來。
重山在抬起棺材的那一刻就微蹙了一下眉頭——
這棺材,比往日重了許多!
他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:
“少爺,為何棺材變重了?”
陳小富一聲嘆息:“因?yàn)槲以谒墓撞睦锓帕藥讐痈淮壕??!?/p>
重巒面露悲戚之色:“義父生前最喜歡喝的就是富春酒,還是少爺考慮得周到一些?!?/p>
唐九刀從馬車后走了過來,他的腰間依舊挎著他的那把九環(huán)大刀。
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,抬眼看了看天:“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,早些上山早些下來,少爺,我去前面探路,找到那兩棵瓊花樹就回來接應(yīng)你們?!?/p>
說完這話,唐九刀一飛而去。
重山六人抬著這口棺材在一百鬼影的護(hù)送下也向金陵山南麓方向走去。
陳小富將安小薇背在了背上:
“上山路滑,”
他將油紙傘交給了安小薇,取了一根繩子將安小薇綁在了他的背上!
“這樣背著你上山速度會快一些?!?/p>
他就這樣背著安小薇跟在了老鬼的棺材后。
從山腳到南麓的路有些遠(yuǎn),路也越來越窄,隊(duì)伍走得并不快。
沒有人說話。
氣氛有些沉悶。
所有人的情緒似乎都極為低落,以至于路邊的那些被細(xì)雨淋濕的花兒們都失去了本就艷麗的色彩。
與這里的沉悶相反的是集慶城里的熱鬧。
城里的街坊們依舊如往昔一般的忙碌著,卻因?yàn)殛惥魻數(shù)牡絹砹钏麄兌嗔艘恍┱勝Y,臉上多了幾許笑意。
昨兒個傍晚陳爵爺入集慶,有幸運(yùn)者見到了陳爵爺?shù)哪勇犚娏岁惥魻斦f的那些話。
那些話早已在集慶城里傳揚(yáng)了開來。
他們知道了陳爵爺葬了老鬼之后暫時不會離開,這肯定就是要整頓集慶城的那些官員了!
“你們沒有看見,我可是親眼看見的!”
“咱江南道那位昔日里不可一世的刺史大人,他帶著那些狗腿子們在城外跪了一地!”
“可陳爵爺愣是沒有下馬車看他們一眼!”
“陳爵爺?shù)鸟R車根本就沒有停直接就入了城!”
“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么?”
一處茶樓里,茶客們吃著茶圍在一堆極為興奮的低聲說著關(guān)于陳小富入帝京時候的見聞。
這些茶客多是曾經(jīng)的商人。
這些商人,恨透了官府里的那些官吏!
就見說話的那三十來歲的男子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抹:
“我給你們說,咱們這集慶府里的那些狗官,多半都會被陳爵爺砍了脖子!”
“咱們商人的春天真的要來了,就連陛下都下了旨意,說接下來咱們大周將要重振商業(yè),給商人們更高的地位?!?/p>
“這不,戶部已出了稅改的政策,往后啊……肯定會有更多有利于咱們商人的政策?!?/p>
“那些狗官的好日子到頭了!”
“只要陳爵爺入了內(nèi)閣,他如此年輕,這些政策必然會延續(xù)很長的時間,諸位,要想發(fā)財(cái)可就要趁著現(xiàn)在這個最好的時機(jī)了!”
有人深以為然。
也有人不屑一顧。
于是便有了各自的言論,有說商業(yè)一定會越來越好的,也有說那可不一定,畢竟當(dāng)官就是為了撈銀子,而撈銀子最好的方式就是卡商人的脖子。
就在這些人爭論不休的時候,有個老者忽的呲笑了一聲,說了一句話:
“你們現(xiàn)在討論此事為時尚早!”
所有人都看向了這個老者,有人問了一句:“劉翁,現(xiàn)在大勢已定,陳爵爺救駕有大功,內(nèi)閣無人,他回帝京定會受陛下重用,你為何說為時尚早呢?”
這姓劉的老者端起了茶盞來看了看這群人:
“陳爵爺若能安然回帝京當(dāng)然萬事大吉,可這里是集慶,那些官員既然知道要掉腦袋……你們認(rèn)為他們會就這樣束手就擒么?”
有人大吃一驚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他們還敢對陳爵爺不利?”
劉姓老者眉梢一揚(yáng):“狗急了會跳墻,兔子急了也會咬人,何況人乎?”
他的話音剛落,外面有聲音傳來:
“不好了,東門那邊打起來了!”
“……誰和誰打起來了?”
“不知道,好亂,死了不少人……有官府的官兵,也有許多的江湖中人……他們要出城去殺陳爵爺!”
“……”
集慶城頓時就亂了。
東城門的城墻之上,天鳳軍大將軍程猛在撕心裂肺的吼叫著:
“射……給老子射死他們!”
“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上的統(tǒng)統(tǒng)射死!”
“小心……這些狗曰的竟然搭起了云梯……砍死他們……程東,程東……”
一個將軍扶了扶歪掉了的頭盔跑了過來:“大將軍,有何吩咐?”
“你給我去找開陽神將,就說東城門頂不住了請他派兵支援!”
“好!”
那叫程東的將軍轉(zhuǎn)身離去,程猛揮舞著手里的劍砍翻了一個剛剛登上城墻的人,他猛的抬起頭來,眼里滿是絕望——
有許多的人從地上飛了起來!
那些人,皆是江湖中人!
他們拿著各種的兵器踏空而來……
最前面的是一個須發(fā)皆白的老者,這老者在空中一聲大吼:
“諸位,與老夫一同殺出去!”
“取了陳小富的腦袋,老夫重重有賞!”
城墻上有箭飛起,前面的幾個身手最高的人揮舞著手里的武器將那些射來的箭悉數(shù)擊落。
他們站在了城墻上,手起刀落看死了許多的兵卒,片刻,他們控制了東城門這一段城墻。
他們打開了東城門。
許多人如潮水般涌了出去,就在這細(xì)雨中向金陵山狂奔而去!
集慶府衙門。
周稟倉聽著手下的匯報(bào),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:
“安將軍,剩下的事……就靠你了!”
這中年男子竟然是被羈押在城防司的安北慶!
他的武功很高,那繩子自然是綁不住他的。
他看向了窗外,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,遠(yuǎn)處是雨中盛開的瓊花。
瓊花很美。
尤其是在這樣的細(xì)雨中。
他徐徐站了起來,就這樣抬步走了出去。
“安將軍要去何處?”
“……找青藤先生下一局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