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花陰本是一個詞牌名。
現(xiàn)在它也是帝京一處極為隱秘的茶院。
外金水河畔的錦花巷子是帝京比較清雅的一處街巷。
這里最多的就是茶樓酒肆。
帝京最有名的樓上樓就位于此處,帝京最有名的茶樓醉花陰也位于此處。
有名的東西通常都很貴。
樓上樓的席面一桌最低都要四十兩銀子,醉花陰的茶,一壺最低就要二十兩銀子!
貴,是一道門檻。
它將絕大多數(shù)的人隔絕在了門外,但凡是敢踏入其間者,必然是帝京非富即貴之人。
帝京這樣的人其實不少,所以樓上樓的生意向來很好,醉花陰的生意也不例外。
只是現(xiàn)在是上午,正有風(fēng)雪,醉花陰的茶客便少了許多——就算不少,里面也極為幽靜。
貴,是有貴的道理的。
這里面是一處占地極大的山水園林造景,一棟棟小樓便在這山水林間。
山是假的山。
水是真的水。
林……是帝京最有名的楓葉林。
楓葉早已凋落,但樹依舊在。
當(dāng)蕓娘帶著陳小富和李鳳梧走入此間的時候,陳小富便被眼前所呈現(xiàn)的景致所吸引。
雖是寒冬,水已冰封百花已枯,卻有墻角或者塘旁也或者假山后的幾樹梅花恰好綻放。
點點的紅就像火苗一樣在這大雪中燃燒,更能見其幾分傲然的味道。
李鳳梧對這樣的景致并無興趣,蜀山一年四季景色各異,他見的多了便不足為奇。
蕓娘帶著二人繞過了一處假山,又過了一道拱橋,這才走入了一條長長的抄手回廊中。
至這回廊的盡頭便是青石小徑,小徑的兩旁又有梅樹幾株又有梅花朵朵。
就在這小徑的盡頭有一雅致的木樓。
風(fēng)雪甚大,光線略暗,那木樓里亮著燈籠。
蕓娘推門,伸手一引,陳小富邁步入門,便看見了正盤膝坐在一張茶幾前正在看書的慶王!
慶王的身后躬身站著一個手握拂塵的老太監(jiān)。
見過,在入帝京的時候就是這個老太監(jiān)帶著他去的那處風(fēng)雪亭子里。
陳小富走了過去,大喇喇的坐在了慶王的對面。
慶王翻了一頁書沒有抬頭看他一眼。
陳小富依舊不以為意,他拿起了桌上的火折子點燃了爐火煮上了茶。
慶王似乎沉浸在了這書中,他依舊在很專注的看著,手指頭在嘴唇上舔了舔,又翻了一頁。
眉間微蹙,似乎有不解之處。
陳小富也沒理他,他扭頭看向了李鳳梧,招了招:“高手兄,這里坐。”
李鳳梧坐在了一旁。
陳小富伸手將桌上的一個糕點盤子給拿了過來放在了李鳳梧的面前:
“你不是喜歡吃這桂花糕么?”
“嗯?!?/p>
“那多吃點,以后這免費的怕是吃不到了?!?/p>
“為什么?”
“你沒看見這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啊!”
李鳳梧:“……”
他沒有客氣,伸手就取了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著。
慶王似乎是因為陳小富這句話,他抬起了眼:“你也知道這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么?”
陳小富沒有去看慶王,他也拿起了一塊糕點:
“就你這肚量,”
“就你這眼界,”
“就你這沉不住氣的性子……”
他將這糕點塞入了嘴里,腮幫子一股一股,渾然沒在意慶王那憤怒的眼光:
“莫要忘記了我是你的鏡子!”
“這么好的一面鏡子,卻照出了你這么個……”
他擺了擺手:“算了,本以為真能與你書寫一段仁德皇帝與蘇八斗那樣的故事,本以為真能與你開創(chuàng)一個嶄新的盛世……”
將嘴里的桂花糕咽下,水已開,他取了茶葉入壺,又道:
“我想多了!”
“一個連輕重都分不清的王爺還想當(dāng)……好好的當(dāng)你的王爺吧,今日就借你一壺茶,往后……大道朝天,咱們各走一邊!”
慶王一聽,深吸了一口氣,俯身:“你抓了我的人,現(xiàn)在還反將我一軍……”
陳小富舉手就打斷了慶王的話:
“你的人?”
“你的人如果是那樣的貪官污吏……你只適合當(dāng)個王爺,你根本就不適合當(dāng)個皇帝!”
他看向了慶王,眼神極為嚴(yán)厲:
“皇帝需要拉幫結(jié)派么?”
“皇帝要一群貪官污吏來干什么?”
“你至今都沒有搞清楚一個問題!”
“你能不能入主東宮,不是你所謂的你的人能夠決定的!”
“我必須得給你講清楚,入主東宮是你的能力,是陛下決定的!”
“陛下成立監(jiān)察院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你還不知道?”
陳小富重重的叩擊了幾下桌面:“陛下要殺貪官!”
“你身為皇子,卻要為那些貪官出頭……你是不是傻???!”
“我跟本就不想來見你,因為你讓蕓娘來請我的那一刻,我就對你失望透頂!”
慶王這一瞬間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格局果然是太小了。
他的臉頓時通紅。
他收回了視線,放下了手里的書,卻依舊不甘心的說了一句:“可我現(xiàn)在并沒有入主東宮,我還需要他們!”
“等我入主東宮之后再殺他們也不遲!”
陳小富深吸了一口氣:“你又錯了!”
“你真當(dāng)陛下的眼被蒙住了么?”
“朝中的官員誰是好官誰是貪官你當(dāng)她真的就不知道么?”
“連老鬼都不會在陛下面前耍小動作,你當(dāng)你這些年與潘不負(fù)做的那些事陛下就不知道么?”
“那么多大臣上書請求皇上立太子,陛下為什么至今沒有立?”
“你們都以為定王與你,手心手背都是肉,陛下難以取舍,其實陛下一直在看著!”
“河南道的事,陛下對定王已經(jīng)有了意見,而你呢?”
“你在宮中勾結(jié)權(quán)臣拉幫結(jié)派,你知不知道這是陛下的大忌?”
“陛下為什么這次同意了封你為王?她這是希望你能遠(yuǎn)離朝廷遠(yuǎn)離那些權(quán)臣那些貪官污吏!”
“是怕你越陷越深!”
“更是怕你某一天以為自己已經(jīng)很強大了,以為自己的翅膀硬了做出了不臣之事來!”
這番話一出,慶王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。
他額頭有細(xì)密的汗珠冒了出來。
他慌亂的眼睛看向了陳小富:“本王絕無此心!”
陳小富一聲冷笑:“真的么?”
“若你真無此心,為何要娶潘月云為妻?”
“若你真無此心,為何要力保天權(quán)神將申叔泰?”
“若你真無此心……為何要給那些貪官出頭?”
“你無此心,僅僅是因為你現(xiàn)在手中的力量還不夠強大罷了!”
“殿下,看遠(yuǎn)一些吧!”
說著這話,陳小富徐徐站了起來:“你是皇子,你不需要當(dāng)什么能臣、奸臣、權(quán)臣、孤臣、忠臣……你需要做的是當(dāng)好陛下的兒子!”
“你需要站在陛下這一邊,站在大周朝百姓這一邊,而不是陛下和百姓的對立面!”
“言盡于此,我要去抄那些貪官的家了……陛下還等著銀子呢!”
“高手兄,走!”
李鳳梧:“哦……!”
二人出了門,走入了風(fēng)雪中。
慶王看著茶爐上煮著的那壺茶看了很久。
陳小富沒有喝,他也沒有喝。
蕓娘跪坐在一旁。
蕭公公低聲說了一句:“殿下,此子妖言……”
慶王擺了擺手:“不,他是對的。”
“回宮……將那處莊園過戶到他的名下,改天本宮去花溪小院給他賠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