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釣海樓自是近海群島當之無愧的強宗，但說到一家獨大嘛……”

    范清清饒有深意地看著姜望：“且不說實力極強、倍受敬重的旸谷。這不是還有你們齊國的決明島么？‘付盡生死，以決明暗’，是何等氣魄呀！”

    姜望來近海群島之前做過大量的功課，自然知道這句話。

    “付盡生死，以決明暗”，是軍神姜夢熊所說，也是決明島這個名字的由來。

    他親自為那座島嶼書寫了新名字。

    而大齊強軍也的的確確做到了在決明島決出明暗。

    齊軍駐守決明島以來，還未有海族越過迷界一步。

    時人謂之：“此島之前，一決生死，此島之后，皆是光明。”

    這也是決明島名字由來的第二種說法。

    問題的關鍵在于范清清的態(tài)度。

    五仙門背后站著的是碧珠婆婆，那么這個小宗門理所當然應該歸屬于釣海樓的影響力中。

    但她提到?jīng)Q明島，卻言語曖昧，似乎頗有向往。

    在壓制怒鯨幫之后，五仙門生出了旁的想法，不想再被碧珠婆婆控制得太死？

    還是只是范清清自己，對在五仙門的現(xiàn)狀不滿意呢？

    姜望心中考量著，在不清楚全部情況之前，既不表態(tài)親近，也不表態(tài)疏離：“對決明島，我自是心向往之，但還沒去看過呢?！?br />
    天可憐見，他本來也代表不了齊國的意見。雖然他是所謂的大齊天驕，但本身在齊國的根基還淺得很。若說有些什么威風，也大是借重玄勝的勢。

    不過，若范清清能夠在營救竹碧瓊的行動里起到什么作用，那他通過姜無憂，安排一下此人，倒也不是不可以。

    想來華英宮也不會介意，在海外平白多一份力量。

    “有機會當去看看。”范清清言辭曖昧地說。

    也不知她是說姜望當去看看，還是她自己。全看聽的人如何理解。

    姜望便也含笑道：“有機會的。”

    “長老……”

    說話間，一名五仙門女弟子匆匆走來，靠近范清清就要耳語。

    范清清瞪了她一眼，斥道：“有什么事不妨當面直說，這位姜小兄弟不是外人?！?br />
    盡管知道這只是客套話，還是叫人舒坦。

    那女弟子只得委屈地說道：“我都進不去殿中。宗主正在迎接貴客? 暫時沒法子見姜大人呢?！?br />
    范清清不知何時安排的事情? 提前讓人知會五仙門門主姜望的到來，這無疑是對姜望的一種尊重。

    但這女弟子并沒有將知會送到。

    “什么貴客？”范清清皺眉不滿道：“我請來的這位? 可是大齊天驕！”

    這位范長老? 迎來送往的面上工夫，真是爐火純青。

    “聽說是碧珠婆婆呢！”女弟子說。

    這也太巧了！姜望眼皮微跳。

    竟是五仙門背后的靠山? 難怪五仙門門主親自作陪，殿門都不開。

    “碧珠婆婆自是貴客? 但姜小兄弟亦然尊貴? 豈有端形殿不開之理？”

    范清清表現(xiàn)得極替姜望委屈，嚷嚷道：“門主不使人打擾，自是不知姜小兄弟來了。我這便親自引姜小兄弟過去?！?br />
    “形”是五仙門的五仙之一，端形殿也是五仙門的門面所在。迎接最尊貴的客人? 向來都是在此殿中。

    但姜望一步未動? 搖頭輕笑：“貴宗門主既然在待客，我就不便叨擾了?！?br />
    碧珠婆婆真的是剛到五仙門嗎？范清清真的不知道碧珠婆婆的到訪嗎？

    她殷勤邀請齊國的姜望回宗門駐地作客，又真的想法單純？

    但無論范清清是什么心思，姜望可不會貿(mào)然出頭去給人當槍使。

    他這一跟上去，指不定就被人借著他的齊國背景做什么事情? 尤其是面對碧珠婆婆時。扯著齊國的虎皮談判什么的，根本不需要經(jīng)過姜望同意。屆時五仙門是混到好處了? 可以拿到更好的條件，姜望除了碧珠婆婆的敵視? 什么也收獲不到。

    防人之心不可無，他對范清清是談不上信任的? 哪怕對方一口一個小兄弟? 親熱得像是親生姐弟。

    范清清看了姜望一眼? 似乎詫異于他的沉穩(wěn)。

    想來這等年輕天驕，人前顯圣，耀武揚威是常事。怎肯被一個釣海樓的長老比下去。

    但仍然做著最后的努力：“姜小兄弟，且這邊來。哪有什么叨擾不叨擾的？聽大姐的，今兒這端形殿，定要為你大開！”

    姜望仍是不動，只微笑道：“算啦?！?br />
    聲音很輕，但態(tài)度很明確。

    他的確有心接觸碧珠婆婆，不過現(xiàn)在未必是好時機。

    見姜望這般堅決，范清清也不好表現(xiàn)得太刻意，只笑道：“那我?guī)闳フ暤钭?，也好聽聽潮聲。如何？?br />
    五仙門內(nèi)，有五座大殿。曰端形、正聲、得聞、余味、有觸。摹五感，奉五仙，都是五仙門要地。

    姜望不再推辭：“那便請范長老帶路?！?br />
    在整個五仙門的宗門駐地中，五座大殿隱隱是一個扇形。

    端形殿居正中，在最內(nèi)側，左正聲殿，右得聞殿，再左余味殿，再右有觸殿。

    正聲殿建在峭壁之上，最近海邊。

    因為此殿的特殊構造，方入殿內(nèi)，便聽潮聲滾滾，音甚大，勢甚足。比在海船上聽得都像是更近、更深入，甚至讓姜望想起了在紅妝鏡內(nèi)度覆海劫的經(jīng)歷。

    無怪乎殿名正聲，也無怪乎范清清說姜望要來聽潮聲，這等正音，是絕對拿得出手的。

    大道無形，可以待仙友也。

    人的聽覺感官，在這正聲殿中，得到了解放。能夠還原本真，親近自然。

    就連與范清清說話，姜望都感覺自己好像此時才聽到了其人最原本的聲音，重新認識了此人。

    姜望本來先入為主，對勢力一般的五仙門沒什么太大期待了。但進得正聲殿，聽得正音，就立刻改變了印象。

    以五感為五仙，真有其玄妙處！

    尤其那一陣一陣的海潮聲……

    真“正”的潮聲入耳，讓姜望躍躍欲試。

    他想到了他的八音焰雀。

    時至如今，曾經(jīng)在云霧山驚艷眾人的八音焰雀，已經(jīng)越來越少出手。盡管那是他的獨創(chuàng)道術，但相對于三昧真火，它不夠炙烈，相對于人道劍式，它又不夠簡潔。

    應用于戰(zhàn)斗中，往往不是最優(yōu)的選擇。不是姜望有意棄用它，而是它跟不上如今的戰(zhàn)斗節(jié)奏。

    這是真正的意外之喜。

    久違的道術靈感，于此時涌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