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帳中，伏案的雷都統(tǒng)驀的抬頭，瞧著被推進來的王副都統(tǒng)和緊隨其后的鄭名鄭隊正，臉色瞬間陰云密布。

    “鄭名！”他拍案喝道：“以下犯上，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嗎？”

    鄭名是鄭商鳴在軍中用的假名。

    鄭商鳴隨手將王副都統(tǒng)撥開，視身后擠進軍帳的衛(wèi)兵們?nèi)鐭o物。

    大步往前，雙手撐在案上，俯視雷姓都統(tǒng)道：“以公謀私，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嗎？”

    雷都統(tǒng)怒不可遏，整個人蹭的站起來：“輪得到你跟我這么說話嗎？鄭名！”

    鄭商鳴閃電般出手，按住他的肩膀，將他整個人按回位置上。

    因為一瞬間用力太過，雷都統(tǒng)的肩膀發(fā)出一聲骨骼的脆響。

    在那些衛(wèi)兵沖上來之前，鄭商鳴惡狠狠地道：“重新認識一下，老子我叫鄭商鳴！”

    “姓雷的，你不是最愛跟我們擺家世擺背景？”

    “北衙都尉是我爹，夠跟你擺嗎？區(qū)區(qū)一個雷姓，就讓你尾巴翹在天上，你不妨去問一問雷負乾，他是認識你，還是認識我？”

    被鄭商鳴撥到一邊的王副都統(tǒng)頓覺腿軟，雷都統(tǒng)本人也心頭發(fā)虛。

    他總算知道，那人為什么會授意他對付這么一個小角色。

    小角色并不小，從頭到尾，“小”的只是他雷某人。

    他雖然也姓雷，但畢竟只是支脈。雷負乾是雷家新一輩領(lǐng)軍人物，他連面都沒見過，談何認識？

    而北衙都尉這個位置的分量，他也非常清楚。

    所謂北衙，其實就是都城巡檢府，只是因為在城北辦公，所以被稱為“北衙”。

    城北的官衙多了去了，北衙卻成了都城巡檢府的別名。僅此一點，就足見都城巡檢府的權(quán)威之重。

    臨淄巡檢都尉這個位置，品秩上不算很高，但是實權(quán)極重，負責整個臨淄的治安。北衙都尉鄭世，也是臨淄實權(quán)人物之一，遠不是他這一個小小的都統(tǒng)可比。

    一個很直觀的比較，整個斬雨軍里，上面的正將副將都不必說，如他這樣的都統(tǒng)，一共就有八十位。而鄭世在北衙，卻是毋庸置疑的老大。

    他這時才知道他平素吹鼻子瞪眼睛的對象，是什么來頭。

    盡管如此，雷都統(tǒng)還是強撐著道：“不管你是誰，什么身份，這里是斬雨軍，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地方。在這里，就得守這里的規(guī)矩！”

    畢竟手下親兵都看著，他也不能太丟份。

    斬雨軍當然是九卒之一，軍規(guī)森嚴。

    然而規(guī)矩這個詞，永遠是因人而異。

    鄭商鳴冷聲道：“只要我愿意，明天就坐你的位置！你要跟我講規(guī)矩，講身份，講尊卑？”

    他這話并無虛夸成分，重玄勝當初在秋殺軍，為了避嫌，掛職就是副都統(tǒng)起步。他若依靠家中關(guān)系全力在軍中謀個位置，副將都并不困難，都統(tǒng)隨時可以。

    正因為所言不虛，因而才格外有威懾力。

    雷都統(tǒng)聲音終于艱難起來：“你想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我并不想拿你怎么樣，你們這樣的廢物，我從來沒有放在眼里?！?br />
    鄭商鳴說著，還瞧了旁邊縮頭的王副都統(tǒng)一眼。這姓雷的和姓王的，都不是什么好東西。

    他繼續(xù)盯著雷都統(tǒng)道：“你現(xiàn)在需要給我一個交代。為什么非要安排我去跟蹤青羊鎮(zhèn)男？或者說，誰指使的你？”

    “文連牧?！崩锥冀y(tǒng)很識時務(wù)。

    這是一個意料外的名字。

    鄭商鳴凝神想了想，想起這人是誰了。于是冷聲問道：“他現(xiàn)在在哪里？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是在鎮(zhèn)國大元帥府?！崩锥冀y(tǒng)說。

    眼中有一絲一閃而過的揶揄和快慰。

    想來即使是北衙都尉之子，也不可能正面硬扛軍神弟子的。

    而在鄭商鳴心里，只有一個念頭——果然如此！

    只有一種情緒，如火星爆開。

    那是再也無法抑制一刻的憤怒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鎮(zhèn)國大元帥府中。

    文連牧一手撐著下巴，一手捏著枚白子，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棋盤。

    篤篤，篤，篤篤篤。

    這聲音雜亂無章，敲得人心煩意亂。

    偏偏在對面位置盤膝而坐的王夷吾毫無反應(yīng)，仍舊沉浸在自己的修行世界中。
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文連牧很是打了幾個哈欠之后，王夷吾才緩緩睜開眼睛。

    那一瞬間氣勢的收放，讓文連牧暗暗心驚，整個人也精神了過來。

    “喂！”文連牧把棋子丟進棋罐，發(fā)出一聲脆響：“你答應(yīng)了重玄遵幫他看攤子，沒有道理自己整日躲起來修行，別的什么也不干，盡指使著我忙活吧？”

    王夷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，不冷不熱地說道：“我不去找你，你會出面來幫阿遵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不廢話么?！蔽倪B牧沒好氣道：“我跟他又不熟！”

    “你看，這就是我做的事?！?br />
    王夷吾依舊是那副氣死人的語氣，但又非常的理所當然。

    文連牧咬牙恨恨了一陣，最終還是無奈地道：“你就硬氣吧，我現(xiàn)在是打不過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以前也沒有打得過我?！蓖跻奈岬馈?br />
    文連牧一下子給噎住了。

    王夷吾又道：“你以后也打不過我?！?br />
    他想了想，又補充道：“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。我是最強的。”

    文連牧：……

    文連牧懷疑自己早晚有一天要被這家伙氣死。

    什么叫秀才遇上兵？

    什么叫一力降十會？

    想我文連牧，智識超群，武略特卓，卻偏偏……

    王夷吾伸手在他面前一晃：“醒醒，別發(fā)呆了，忙點正事？”

    文連牧深深呼吸一次，告訴自己不計較。

    然后才說道：“第一步計劃果然沒有那么容易成功，姜望并不是個蠢貨。接下來你做好準備，鄭商鳴該要打上門來了，我可不想跟人動手動腳的，弄得難看?！?br />
    “區(qū)區(qū)一個鄭商鳴，單手可殺，何須準備？”王夷吾霸氣十足。

    文連牧“嘶”了一聲，終于忍不住了，暴怒道：“誰要你殺他了？無緣無故的你殺他做什么？殺鄭商鳴容易，鄭世呢，你也能殺？”

    王夷吾全無理虧的自覺：“沒交過手之前，不好判斷。”

    你他娘的連北衙都尉都想打。

    文連牧簡直要瘋了。

    好容易安撫下來情緒，極力地平心靜氣道：“聽我安排，好嗎？給個教訓(xùn)，讓他認識到差距就行，好嗎？別羞辱他，別給他造成傷殘，更別殺了他，好嗎？”

    一連三個“好嗎”，簡直耗盡了他一生的耐心。

    王夷吾卻只不咸不淡地瞧著他，一副你很莫名其妙的表情。

    最后回應(yīng)他道：“可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