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8{笑話?
陳稚魚唇邊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,笑意未達眼底,只淡淡闔上眼,緩舒了一口氣,懶得與這種人爭辯。
一旁的喚夏早已按捺不住,當即替自家主子回諷過去,聲音清亮帶著銳意:“外人看笑話?依我看,倒是某些人先做出這招笑的事來,才引旁人議論!”
小憐被噎得臉色漲紅,狠狠瞪向喚夏。喚夏毫不示弱,雙目圓睜回視:“你瞪什么瞪?占著主母的地方,做著越矩的事,難不成還真當自己是這止戈院的主子了?鳩占鵲巢竟還這般理直氣壯,真是可笑!”
小憐被說得氣結(jié),胸口劇烈起伏,卻不敢真與喚夏爭執(zhí)——她心里清楚,自家姑娘如今不過是借故留在此處,尚未真正進陸家門,若真鬧大了,反倒落人話柄。
她強壓下心頭火氣,只死死攥著帕子,暗自警醒:此刻絕不能讓喚夏的話傳到姑娘耳中,免得惹姑娘傷心。待日后姑娘名正言順入了陸家,成了真主子,再好好與這牙尖嘴利的丫鬟算總賬!
廊下風聲微動,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月洞門方向傳來,正是陸夫人聞訊趕來了。
她遠遠便見陳稚魚形單影只的坐在廊下,單薄的身子被風一吹,好似隨時能被刮走一般,止戈院的門卻緊緊閉著,門外站著的,便是這幾日,陸曜同木婉秋單獨說話時,守在門口的那個丫鬟,而今顯然是將她也攔在了外頭,頓時氣血上涌,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,腳下步子又快了幾分。
陳稚魚早聽得動靜,待陸夫人走近時,已斂了神色起身,剛要屈膝行禮,便被陸夫人一把攥住手腕。那力道頗重,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急切:“稚魚,聽娘的話,先同娘回慕青院去?!?/p>
陳稚魚指尖微頓,目光下意識地掠向那扇緊閉的房門,眸底先是掠過一絲迷?!仍诶镱^,為何連面都不愿露?轉(zhuǎn)瞬又被一層深邃的情緒覆住,似有不解,又有隱隱的失落,復雜得難以言說。
她終究沒有掙脫陸夫人的手,只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松了原本攥著袖角的手指,順從地跟著轉(zhuǎn)身。
旁人只當她是不愿與下人爭執(zhí),或是顧及陸夫人的顏面才退讓,唯有陳稚魚自己清楚,真正讓她停下腳步的,是心底那點涼絲絲的認知——她來止戈院時,喚夏與小憐的爭執(zhí)并不算小,里頭的人怎會毫無察覺?既已聽到,卻始終閉門不出,分明是不愿見她。
念及此,她眼底的光悄然黯淡下去,下唇被牙齒輕輕咬著,一行細碎的步子走得有些發(fā)沉。腦海里反復盤旋著一個念頭:他為何不愿見自己?是傷勢真的重到不能見人,還是……另有緣由?
……
外間的動靜漸漸歇了,內(nèi)室里凝滯的空氣才緩緩流動起來。
木婉秋與陸曜隔著數(shù)步距離,她悄悄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盞,指尖在杯沿輕劃,目光小心翼翼地斜睨向陸曜。自陳稚魚的聲音在外頭響起,他便如被施了定身術般,一動不動地坐著,神色沉靜得看不出半分波瀾,深邃的眼眸像蒙了層薄霧,仿佛這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。
后來陳稚魚走了,他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態(tài),連眉梢都未曾動過一下。木婉秋心里愈發(fā)不安,斟酌著開口,聲音壓得極低:“方才小憐太過放肆,竟對少夫人無禮,回頭我定好好提醒她,絕不許她再這般行事?!?/p>
陸曜聞言,緩緩深吸一口氣,眼簾輕闔又睜開,緩緩搖了搖頭,聲音帶著幾分沙啞:“她這樣,才是最真實的反應,刻意裝是裝不出這般模樣的?!?/p>
說罷,他轉(zhuǎn)頭望向窗欞,方才眼底的平靜與沉默瞬間碎裂。木婉秋的那一邊,恰好錯開了他的視線,未能瞧見他眸中洶涌的情緒——那雙眼底竟已蓄滿了淚水,晶瑩的淚珠在睫羽下打轉(zhuǎn),卻強忍著未落下。
他的稚魚……他的阿魚……方才在外頭,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雖未聽到她的聲音,可以他對她的了解,只怕她面上裝的鎮(zhèn)定,心里早已被自己傷透了。
室內(nèi)又陷入一陣沉默,木婉秋如坐針氈,終是按捺不住,輕聲問道:“那接下來,該怎么做?”
陸曜猛地回神,目光轉(zhuǎn)向木婉秋時,眼底的脆弱已盡數(shù)褪去,只剩下一片冷冽的銳利?!跋惹敖o你傳話的那個丫鬟,把她帶過來,往后,就讓她在你身邊貼身伺候?!?/p>
木婉秋聞言一怔,隨即蹙眉,以為他誤會了自己與那丫鬟的關系,忙解釋道:“她并非是我木家安插的眼線,我與她……”
“我知道?!标戧状驍嗨脑?,語氣沉了幾分,“婉秋,你莫忘了,如今我失了憶,而你,也正被背后之人操控。想要順著這條線,抓到那只躲在暗處的手,這個丫鬟,至關重要?!?/p>
木婉秋愣怔在原地,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擺,心底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了水的棉絮,又沉又悶,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。
她望著陸曜,看著他冷靜的模樣,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,終是忍不住直言發(fā)問:“陸曜,你心里分明清楚,那丫鬟是陳稚魚抓住的,為了撬開她的嘴,她費了多少心思。如今您一聲不吭便將人放了,還特意送到我身邊伺候,您就沒想過,她得知此事后,會是何種心情?”
陸曜垂眸看著掌心的紋路,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氣,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,卻又異常堅定:“如何沒想過?可眼下之事,容不得我們計較太多細枝末節(jié)。若因顧念這些,將揪出幕后之人的事拖得久了,夜長夢多,反倒會讓對方鉆了空子,到那時才是真的不好辦?!?/p>
他抬眼看向木婉秋,眼神銳利如鋒:“你我都明白,不會有人無緣無故費盡心機讓我失憶。那人這般處心積慮,無非是想借我失憶之事攪亂陸家,甚至圖謀更多,這背后的心思,我們豈能不防?”
木婉秋被他問得啞口無言,只能怔怔地看著他。
陸曜又補了一句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沉重:“如今這局面,不裝得像一點,不順著對方的意演下去,如何能迷惑得了暗處的眼睛,讓他們放松警惕?”
木婉秋看著他,眉頭擰得更緊,語氣里添了幾分急切:“我并非不懂大局,只是你明知我想問的是什么!她如今懷著身孕,本就該安心靜養(yǎng),你卻讓她卷入這些紛爭,還要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——你就不怕她被這些事刺激到,腹中孩兒再有什么好歹?”
這話像一塊石子投入靜水,陸曜周身的氣場瞬間沉了下去,他垂眸望著地面,指尖微微蜷縮,久久沒有言語。室內(nèi)的空氣仿佛凝固了,只聽得見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。
好半晌,他才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,卻又透著篤定:“她向來有分寸,也比我們想的更堅韌,她會保護好自己,也會護好腹中的孩子?!?/p>
木婉秋聽完,整個人都愣住了,她下意識地咬住下唇,過了片刻,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,笑聲里滿是復雜,她輕輕搖著頭,眼神里帶著幾分了然,又有幾分唏噓:“我今日,才算真的看明白你。陸曜,你若真的喜歡她,那這份喜歡,也未免太可怕了——為了目的,連她的委屈都能暫且壓下?!?/p>
陸曜指尖猛地攥緊,指節(jié)泛出青白,卻沒有反駁,他處昏暗處,眼底的情緒并不清晰,只覺那雙深邃的眼眸冷與光交閃。
“可怕?”他低聲重復著這兩個字,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,又有幾分旁人難懂的沉重,“比起讓她和孩子日后陷入更大的危險,眼下這點委屈,算不得什么?!?/p>
他心里諸多關于阿魚的猜測但在未核實之前,不能妄下定論。
他抬眼看向木婉秋,眼底的冷冽散去些許,多了幾分懇求:“婉秋,此事我只能拜托你。那丫鬟在你身邊,你多留意她的言行,有任何異常,立刻告知我。至于稚魚那邊……我會找機會跟她解釋。”
木婉秋看著他眼底深藏的疲憊與無奈,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。
她終是輕輕點頭,只是語氣里仍帶著一絲擔憂:“我知道了。只是陸曜,你最好快點,她性子雖堅韌,可心卻是軟的,這般誤會與委屈,她撐不了太久?!?/p>
說到這里,她緩了口氣,又補充了一句:“我對她了解甚少,但我懂一個忠情的女人,她對你的感情恐怕比你想的更多,莫要傷了她的心,莫要傷了她的情?!?/p>
陸曜沒有應聲,只是轉(zhuǎn)頭望向窗外,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光禿禿的梨樹上,仿佛能透過枝干,看到方才陳稚魚離去時落寞的背影。
心頭一陣刺痛,他蹙起眉頭,頭也開始痛起來,像是被針扎了一般。
木婉秋走上前去,看著他不太好看的臉色,笑說:“我的感情不會好了,但我由衷的祝愿你們,祝愿你們的感情,能一直好下去?!?/p>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