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張家來說是喪事,但于木家來說,卻是一樁喜事,相比起殿閣大學(xué)士,兵部尚書這個位置,更是實權(quán)在手,也難怪蔡氏掩不住的滿臉喜色,那旁邊圍著的,都是恭維她的一些人。
京里的人慣會見風(fēng)使舵。
縱然見了這么多年,早就不稀奇的陸夫人,眼下也著實被惡心了一陣。
木婉秋實在不想同繼母蔡氏一同來張家,蔡氏目光短淺,她都可想,在人前,她會多得意忘形,可她只覺得丟臉。
但父親強制要求了,她不能總悶在屋里,這一來,便看到了陸夫人,還有她一左一右的庶女,和那陳稚魚。
不知是說了什么,陸夫人好似對這個兒媳沒有厭煩,與她說話神色如常,這一家婆媳姑嫂,倒是其樂融融。
坐在嫡姐身邊的木婉蓉一直盯著她看,學(xué)她的舉止,但看著看著,便見她的目光總是往外看,定睛一看,認(rèn)出了那桌的人,忽然笑笑,湊在嫡姐耳邊說道:“姐姐還是莫要往那邊看了,再如何,人家也都成婚了,您這般看著,萬一叫人誤會了還沒放下,以后可還怎么相看人家呢?”
木婉秋回神,神色淡漠的瞟了她一眼,并未理會。
見狀,木婉蓉暗翻了個白眼。
故作清高,每次總裝得無辜不在意,實則心里怕是要嫉妒死了吧?
恰逢這時,桌上有人說起了陸家事,便說起了娶的新婦,別的沒什么可說,只揶揄了句:“雖說出身不顯,婚前也叫陸家丟了好大的臉,可現(xiàn)在一看,那臉蛋長的,還是不錯的?!?/p>
見過陳稚魚的,或可嘲笑她的出生,或可嘲笑她的性格,卻無人能睜著眼說瞎話,說她不好看的,即便宮宴那天,她刻意扮“丑”,叫人恥笑,但今日她一身素衣,洗去浮華,素面朝天,也是天然去雕飾,美得不可方物。
“千秋宴離得遠(yuǎn),若是知曉她的模樣,怕也不會賜婚了?!庇腥诵÷曕止玖司洹?/p>
木婉蓉聽后,生怕姐姐沒聽到一般,輕咳了一聲,道:“總是有過人之處的,畢竟陸家大少爺那樣出色,又得陛下賞識,總不可能賜個什么都不如地給他吧?!?/p>
這個“什么都不如”,雖沒特地指誰,但在場的人無不是人精,在她說完以后,眼神晦暗又帶著看好戲心態(tài)的看了眼坐在那兒神色清淡的木家嫡女,這可是原定婚約的人,與那邊那個比起來,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去了。
可饒是如此,人家順當(dāng)成了婚,反觀木婉秋,拖到現(xiàn)在不說,還因各種問題被退婚,如今都有人傳她婚事坎坷,與命有關(guān)了。
蔡氏看女兒伶牙俐齒,雖見得她壓木婉秋一頭,但在外人面前,還是做樣子地斥了一句:“一個姑娘家,怎敢議論這種事?”
木婉蓉順從地抿抿唇,余光看木婉秋只知低頭用飯,儼然是被自己的話刺激得不知能說什么了,心里暗爽不已。
晚間人多了起來,陳稚魚與這里的人都不熟,唯一熟悉的楊蕾此刻在休養(yǎng),不好去叨擾,便被張家丫鬟帶去了人少的地方,一處涼亭,四面透風(fēng),也都圍了紗幔,在此處待著,倒也悠閑。
丫鬟是楊蕾娘家?guī)淼模姥矍暗年懮俜蛉藥土俗约夜媚镌S多,便熱心腸的跑前跑后的伺候,看著她跑著說要去拿點茶點來,陳稚魚笑笑,道:“可真是用心了,楊姐姐為人和善,身邊的丫鬟也都細(xì)致?!?/p>
喚夏則說:“那是因為姑娘您為人好,換做旁人,哪有您的敏銳呢?!?/p>
雙春也被帶著出來了,這些日子跟在少夫人身邊伺候,起先是怕的,后面發(fā)現(xiàn)她平易近人,無事從不找丫鬟們,有事也只是吩咐一聲,干脆利落也沒太多規(guī)矩,慢慢就放下?lián)鷳n,欲要親近一些了。
“少夫人真厲害,只是把脈便能確認(rèn)張少夫人的喜事,京中還沒有哪個女子會醫(yī)呢?!?/p>
陳稚魚想了想,問:“我不是聽說,十年前有一家女子醫(yī)館嗎?現(xiàn)在可還在?”
雙春點點頭:“在的,我娘有時不舒服,便會去看,比郎中更細(xì)致,也更能放心?!?/p>
“那就是了,京中還是有女醫(yī)的。”
這時,雙春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,她方才說的“沒有哪個女子會醫(yī)”,是指一些有身份的貴女或是夫人們,可不是說那些身份卑微的女郎中啊。
一時臉色一白,有些忐忑地看著少夫人:“少夫人,奴婢說錯了……”
陳稚魚哪里不知她想說什么,也沒有被冒犯到,只說:“你不必這樣緊張,我沒有怪責(zé)你的意思,女醫(yī)罕見,地位也不高,無人認(rèn)同,但不代表沒有意義,就如你方才說的,你的母親看女醫(yī)會有更多的方便,有時候比郎中還要好,我知道,京中有頭有臉的,或讓女子學(xué)藝陶冶身心,卻沒有哪個會讓其去學(xué)醫(yī),和接生婆一樣,明明很需要,卻不被重視。”
說到這里,不由嘆息了一聲,搖了搖頭,喃喃道:“明明是好事,卻被人輕視,這是世俗的偏見,不過……總有一天,女醫(yī)會走遍天下,便利與天下女子,這只是時間問題?!?/p>
“好!說得好!”一陣撫掌聲從一旁的鵝卵石路上傳來,來人便說便笑,直到走近時,看清對方的模樣,都是一怔。
應(yīng)陸曜要求,她在外時,便將面巾覆在面上,可憑著那雙眼,來人還是一眼就認(rèn)出了,但還是遲疑地問了句:“這位……夫人,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?”
陳稚魚看清了他的面容,記憶便回到了清河縣,狗縣令險些害她死在馬蹄之下,而眼前的男人……散財高人啊。
喚夏自然也認(rèn)出來了,拉了拉姑娘的袖子,有些擔(dān)憂。
畢竟是外男,又氣質(zhì)不凡的出現(xiàn)在這里,看模樣,非富即貴,姑娘剛嫁人,與外男同在此處怕被人瞧見了說閑話。
陳稚魚本也是想離開,但見他身后也跟著幾個人,自己這邊也帶了兩個丫鬟,燈火通明,四處通風(fēng)的,倒也不至于避嫌到這種地步,便說:“公子記性好,先前在清河縣,曾有一面之緣?!?/p>
來人,正是太子。
太子對她印象深刻,只覺她柔弱外表下,竟有俠女氣質(zhì),當(dāng)日她一招制敵便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如今更是,剛才那番話,換做旁人,是說不出來的。
“哦,原來是你,本…我就說,看著眼熟,只是你……”
打量了下她的發(fā)式,回憶當(dāng)時她的穿著,訝異道:“這么短的時間內(nèi),你竟成婚了?”
陳稚魚笑笑,點了點頭,正要說“是”,另一側(cè)也走來一人。
“太子殿下,怎么往這兒來了?”
聲音熟悉的喚夏面色微僵,陳稚魚倒是大方抬頭,眼神坦蕩。
隨后,表情有了絲裂痕.
太子?殿下??
她扭頭看向與自己三步之遙的男人,這才透過他看清,身后跟著的竟都是小太監(jiān)。
太子一見陸曜,忙說:“子摯你過來,可還記得上回在清河縣我與你說的姑娘嗎?今日可巧,碰上了?!?/p>
陸曜神色不變,走上前來,走到面色精彩的妻子面前,當(dāng)著太子的面,牽起了她的手,而后……
“哦……原來太子殿下當(dāng)日說的,是內(nèi)子啊。”
這下,輪到太子表情精彩了,看著兩人拉著的手,看看他,又看看她,震驚得說不出話來。
這下,陳稚魚也忙開了口,道:“先前不知是太子殿下,多有冒犯,還請殿下莫要與婦人一般見識?!?/p>
太子收回了震驚的目光,輕咳一聲:“你是子摯的妻子,便是我的人,何必生分客氣。”
陸曜臉黑了一瞬,陳稚魚也有片刻的呆滯。
“殿下,內(nèi)子不懂朝堂,您莫要嚇了她?!?/p>
見他護得緊,原本不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的太子反應(yīng)過來,意味深長的笑了。
“也是你們二人有緣分,早知那日就該將你帶回衙門,你們夫妻也可早日相見?!?/p>
陸曜垂眸看著被自己乖乖牽著的小妻子,語氣柔和了一些,道:“我與內(nèi)子相識,時機正好。”
早一步或許還真當(dāng)她有那手眼通天的本事,在進(jìn)京的路上攔了自己先見了一面,以那時候?qū)λ钠?,保不齊還要疑心,她的存在,是不是有人給陸家上的套了。
陳稚魚自覺他們許是有事要說,自己夾在這不好,便松開了他的手,道:“此處清凈,殿下與大少爺稍坐,我去叫丫鬟上點茶水來。”
說罷,看了陸曜一眼,打過招呼才走。
剛走出去就見到那端著托盤來的丫鬟,丫鬟氣喘吁吁道:“前面事忙,奴婢過去被指使著干了些活,陸少夫人怎么出來了?”
陳稚魚松了口氣,指了指里頭,道:“正好,太子殿下和我家少爺在里頭,你去送給他們吧。”
丫鬟:哈???
頓時緊張了起來,理了理衣裳才低著頭進(jìn)去。
誰能告訴她,太子殿下何時來的?
趁這個空,陳稚魚連忙走了,不問后頭閑事。
方才陸曜抓她的手可緊了,一看情況就不對,還是先走為妙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