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的余暉，就這么透過淺水灣三號別墅那巨大的落地窗，給這奢華的客廳里鍍上了一層柔和又彰顯富貴的暖金色來。
柳茹夢則是坐在絲絨沙發(fā)上，詳細地和錢淑珍講述著自己到港島之后所遇到的一切，包括自己的病，醫(yī)生的囑咐，以及后面親手把自己的丈夫林火旺，推去和四個港姐睡在一個房間里。
雖然說，最后只有呂瑞容一女成為了林火旺的女人，但是柳茹夢的目的也算得上是達到了。
對面的錢淑珍卻是聽得更是一臉震驚，她是萬萬沒想到，港島那些亂七八糟胡說八道的緋聞報紙里說的小林天望“一龍五鳳”，居然差點就是真的了，更不用說，這一切都是柳茹夢親手主動去推動的了，她驚得幾乎都快要握不住手中的骨瓷茶杯。
“你……你說什么？‘成全他’？茹夢，你這話是什么意思？什么叫‘做好大房的準備’？”
柳茹夢則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，然后輕輕地啜了一口，神色平靜得讓錢淑珍都有些覺得心慌。
“淑珍姐，我的病……剛剛和你說的，你也知道了。全世界最頂尖的權威醫(yī)生說了，治療需要三年，這三年里，不能同房。
而阿旺他……你也知道的，在大陸的時候就那么招人喜歡。有多少女孩對他芳心暗許，相信你可能比我更加清楚？只是他那時眼里只有我，或者說，大陸的環(huán)境也不允許。
可這里是港島。淑珍姐，你看看那些報紙雜志，看看那些所謂的豪門大亨，哪一個不是幾房太太？這才是這里的‘規(guī)則’。阿旺現(xiàn)在是小林天望，是坐擁億萬身家、掌控置地和亞洲電視的巨富。只有我一個女人？現(xiàn)實么？”
錢淑珍聽到如此離經(jīng)叛道的話，既覺得十分的羞憤，也覺得無比的荒謬起來，她是怎么也想不到，柳茹夢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，持著這樣的觀點，讓她在來之前，對柳茹夢和林火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種美好濾鏡，徹底地破碎成了一地。
“柳茹夢！你瘋了嗎？你從小受的是什么樣的教育？我們是在紅旗下長大的！一夫一妻，婚姻神圣！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接受這種觀念？這……這跟舊社會的姨太太有什么區(qū)別？！”
錢淑珍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，帶著難以置信的痛心：“是不是港島這地方把你影響了？我相信你在來港島之前，絕對不是這樣想的！”
在這一刻，錢淑珍是真的有一種，信仰倒塌的崩潰感的。
畢竟，在內地東北的時候，即便林火旺和柳茹夢離婚了，她自己的內心都還給自己上了不知道多少道的枷鎖，想著不要趁人之危，想著要是能幫林火旺追回柳茹夢來，讓他們這一對真愛鴛鴦一直在一起，該是多美好的事。
可轉頭到了港島之后，卻發(fā)現(xiàn)，柳茹夢竟然主動的將林火旺推到了別的女人的床上，甚至還不是一個女人，是同時四個女人??！
錢淑珍內心是既無語又崩潰，那自己當時的那些矜持與保守，都……都是為了什么呀？早知道還不如……
不行了！錢淑珍想到這里，就更是確定了，港島這個地方真的有毒??！
資本主義控制的地盤，果然從踏上去第一步開始，就一直在荼毒自己的思想??！
連自己都忍不住這樣想了……
柳茹夢聞言，卻是緩緩搖了搖頭，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苦澀又無奈的笑意：“不，淑珍姐。來港島之前，在上海……我就動過這個念頭?！?/p>
“什么？你在上海的時候，你……你怎么動的這個念頭??？”
錢淑珍徹底呆住了。
而且，她也無法理解柳茹夢說的話，她都已經(jīng)離開了東北，還如何影響林火旺呢？難不成，她真的那么神通廣大，在上海和能遙控著給東北的林火旺送女人？
“嗯。事情是這樣的！就是我家隔壁的龔雪姐。我覺得她很好，溫柔嫻靜，和阿旺很配。說來也是緣分，在回上海的時候，我不小心將一封信給帶過來的，恰好就是龔雪姐給阿旺寫的，你說巧不巧？或許這就是緣分，當時我是真的相信，可能這是老天爺對阿旺的補償吧！
所以……后面我甚至……偷偷制造過機會，想撮合他們?！?/p>
“?。?！”
錢淑珍嘴巴微張，畢竟聽到這些描述，是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范疇。
而且，錢淑珍作為《吉省日報》的記者，她后面還去采訪過幾次《亮劍》劇組的拍攝，她是認識龔雪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演員。
這一下，她也就完全想通了，為什么龔雪這個從京城遠道而來的女演員，會和林火旺當時有所關聯(lián)起來，這里面竟然還有柳茹夢在暗中撮合。
“可惜?。 绷銐糇猿暗匦α诵?，“神女有心，襄王無意。阿旺他心里門兒清，一下子就識破了我的小把戲。還……很生氣。
你看，不是港島改變了我。是……可能我骨子里，早就認清了現(xiàn)實？或者說，太愛他，愛到……覺得只要他好，自己怎樣都行？
以前在大陸，環(huán)境束縛著，這種想法也只能是想法?，F(xiàn)在到了這里，環(huán)境‘允許’了，這種想法……反而變得‘合理’了？”
錢淑珍這一下，是真的被她的這一番話沖擊得啞口無言，她看著柳茹夢平靜面孔下那深藏的痛楚與無奈，只覺得心里堵得難受。
她無法理解，更不能認同，只能喃喃道：“這……這太荒謬了！茹夢，你這是委屈自己！林火旺他……他就該對你一心一意！他那么有本事，難道還……”
“他是有本事，所以才更招蜂引蝶?！?/p>
柳茹夢輕聲地打斷了她，語氣當中更是帶著一種看透了世事的疲憊感，說道，“與其讓他偷偷摸摸，或者將來有一天被哪個厲害角色逼得我不得不退讓，不如……我主動一點，做個大度的大房。至少……人是我挑的，地位，也都是我給的。”
這一番話下來，錢淑珍也不知道，自己該說些什么了。
或許在后世，持這樣觀念的女人已經(jīng)很多了。尤其是身為有錢人的女人，都知道世界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呢？只要能按時回家，不把人帶到自己面前來煩人，對家庭負責，大部分的富家太太，往往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可是對于七八十年代的中國女性來說，身為妻子怎么能夠主動的幫丈夫“搞破鞋”呢？這也太挑戰(zhàn)錢淑珍的認知和價值觀了。
客廳里頓時就陷入到了一片沉寂當中。
窗外，天色也已經(jīng)完全暗了下來，別墅內的燈光次第亮起，就這么映照著這兩個心思各異的女人。
錢淑珍深吸了幾口氣，試圖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。她看著柳茹夢那張在燈光下依舊美得驚心動魄，卻帶著揮之不去憂郁的臉，心中五味雜陳。最終，她只能無力地感慨：“港島……這個地方，對人的影響，真是太可怕了。它能把我們根深蒂固的觀念，都扭曲掉?！?/p>
柳茹夢沒有反駁，只是淡淡笑了笑，轉移了話題：“淑珍姐，外面天都黑了，要不……你今晚就留在這里睡吧？”
“留……留在這里睡？”錢淑珍的心猛地一跳，臉上瞬間飛起兩團紅暈，眼神也有些慌亂地躲閃，“不……不行！我……我還沒準備好呢！”
柳茹夢被她這過激的反應弄得一愣，奇怪地看著她：“就在這里過一夜而已，需要準備什么呀？床鋪都是新的，洗漱用品也齊全。難道你還認床不成？”
錢淑珍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，說漏了嘴，頓時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，連忙掩飾道：“啊？不是不是！我是說……睡在這里不太方便的吧？林……林火旺晚上不也是要回來的么？我一個外人……”她越說聲音越小。
柳茹夢恍然大悟，看著錢淑珍窘迫的樣子，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：“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呀？那你可放心好了！今天真不巧，就算你想見到阿旺都見不到?！?/p>
“他不在港島？”錢淑珍一愣，心里莫名有些失落。
“嗯，”柳茹夢點點頭，“他今天一大早就回大陸了。寶安縣蛇口那邊，他投了個很大的工業(yè)園區(qū)，叫蛇口工業(yè)園，據(jù)說已經(jīng)建得差不多了。那是他整個戰(zhàn)略布局里非常關鍵的一環(huán)，下了血本的，他得親自過去盯著?！?/p>
“蛇口工業(yè)園？”錢淑珍再次被震驚了，“他在大陸還圈了這么大的地搞工業(yè)園區(qū)？我的天……他……他怎么能這么厲害？在港島這邊折騰出這么大的局面還不夠，在我們內地那邊還……”
她實在找不到詞來形容林火旺這種翻江倒海的能力了。這半年來聽到的關于他的消息，真的是一個比一個驚人。
這可是一整個工業(yè)園區(qū)呀！
在大東北各地采訪過的錢淑珍，可不是沒有見識的小女人，她很清楚，能被稱作一個工業(yè)園區(qū)的地盤，是得有多大，國家和地方是得有多重視。
不過，柳茹夢沒有多說，她也沒有繼續(xù)追問。
只是，今天見不到林火旺，她的心里面就又是一陣的空落落的了。
帶著這份未能相見的遺憾，以及被柳茹夢那番“大房論”沖擊得七葷八素的思緒，錢淑珍最終答應了留宿在淺水灣三號別墅。
而緊接下來，錢淑珍便又見識到了，什么才是資本主義富人們真正過的奢靡的生活??！
晚餐極其豐盛，長長的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桌布，銀質餐具在燈光下閃閃發(fā)光。傭人們無聲而高效地穿梭著，將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擺上桌。
哪怕錢淑珍在內地的生活不差，父親更是省里的高官，哪怕在最困難的時期，他們家要是想吃肉的話，也是隨時都可以吃到的。
可這些生活條件，都是和內地那些普通百姓比起來，算得上很不錯的。
現(xiàn)在和港島的富豪生活一比，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。
“淑珍姐，嘗嘗這個，法國空運來的鵝肝，廚師用波特酒煎的?！?/p>
柳茹夢很是熱情地介紹了起來。前些日子，剛到淺水灣三號別墅來常住的時候，柳茹夢吃著這些大餐什么的，內心還有些不安和愧疚。
但是后來林火旺和她說，在港島就是這樣，這些高端的食材總要有人消費，你不消費，也有別人消費，如今的金錢對他們來說，已經(jīng)是數(shù)字一般的存在，既然有這個條件，為什么不生活得好一點呢？
而錢淑珍則是看著那小小一片，煎得焦黃誘人的鵝肝，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塊放進嘴里。
細膩豐腴、入口即化的口感和濃郁的酒香瞬間在口腔里炸開，是她從未體驗過的美味。
她忍不住贊嘆：“這……太好吃了！這得多少錢?。俊?/p>
柳茹夢笑了笑，沒有直接回答價格，反而指向旁邊一個傭人正在小心開啟的紅酒道：“配這個喝更好。這是羅曼尼康帝，阿旺酒窖里的珍藏，一瓶……大概幾千美金吧?！?/p>
“噗——”
錢淑珍剛喝下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，她趕緊捂住嘴，嗆得咳嗽起來，眼睛瞪得溜圓，“咳咳……多……多少？幾千美金？就一瓶酒？”
她在東北的時候，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人民幣??！
幾千美金？那絕對是個天文數(shù)字！
她看著那深紅色的液體倒入昂貴的水晶高腳杯，感覺每一滴都重若千斤。
在來港島之前，錢淑珍甚至不敢想象，單純是吃一頓飯喝一口酒，就能花這么多的錢。
資本主義，果然是奢靡享樂之風??！
錢淑珍覺得自己剛剛喝下的那一口紅酒，都是流淌著罪惡的血液的?。?/p>
“是?。∵@瓶算是比較好的。不過他對這些不太講究，都是下面人打理的。來，干杯，歡迎淑珍姐來做客?！?/p>
一邊說著，柳茹夢則是一邊優(yōu)雅地舉起杯。
對于錢淑珍現(xiàn)在的感覺，柳茹夢自然是很理解，她剛來的時候，又何嘗不是這樣呢？
只不過，現(xiàn)在經(jīng)過這大半年的熏陶，她早就已經(jīng)習慣了港島的生活模式。
不由得，柳茹夢也在內心質問自己，難道說自己也真的被港島的風氣所影響了很多么？
錢淑珍則是有點顫顫巍巍地舉起自己那杯“液體黃金”，感覺喝下的不是酒，而是灼熱的金子。
整頓飯，她都在這種極致的奢華帶來的巨大沖擊中度過。
什么松露焗龍蝦、魚子醬配薄餅、神戶牛肉……每一樣柳茹夢輕描淡寫介紹的食物，都刷新著錢淑珍對“奢侈”的認知上限。這哪里是吃飯？簡直是吃錢！
餐后，兩人移步到客廳的沙發(fā)上休息。柳茹夢拿起遙控器，打開了那臺巨大的彩色電視機，調到了亞洲電視的頻道。
“看會兒電視吧。這個點，應該是在放《神奇寶貝》?！绷銐粽f道。
果然，屏幕上出現(xiàn)了熟悉的皮卡丘、小智等角色。錢淑珍看著，心中涌起一股奇異的自豪感：“這動畫……在港島播得怎么樣？”
“非常好?！绷銐舻恼Z氣帶著一絲驕傲，“收視率基本都在70%以上，全港同時段第一。孩子們都喜歡瘋了，相關的玩具都賣脫銷了?！?/p>
不得不說，《神奇寶貝》這部動畫的神奇，尤其是每一集都幾乎是一個單獨的故事，哪怕是之前完全沒有看過的，隨便從哪里接著看，都能很輕易地看進去。
現(xiàn)在港島的大中小學生，基本上每天聚在一起，都會在討論著《神奇寶貝》里面的那些寵物小精靈們，哪個小精靈最厲害，哪個小精靈最可愛等等。
錢淑珍聞言也是點點頭，感忍不住慨道：“是啊，當初在春城電影廠看著他們一頁頁畫出來，沒想到現(xiàn)在能在港島的電視上看到，還這么受歡迎?！?/p>
這動畫雖然她在春城電影制片廠里早已看過，但此刻是在港島最奢華的別墅里，去看著這部由林火旺一手策劃，又從大陸制作走出來的動畫風靡港島，那種參與感和民族自豪感是格外強烈的。
港島是資本主義社會又怎么樣？現(xiàn)在小孩們喜歡的動畫片，還不是我們社會主義電影廠的美術師傅們制作的？
等《神奇寶貝》播完，緊接著的便是《超市大作戰(zhàn)》的綜藝節(jié)目。
明亮的燈光下，現(xiàn)代化的超市貨架上琳瑯滿目擺滿了各種包裝精美的進口商品。
節(jié)目里，參賽者在超市里進行各種趣味競賽，尋找特定商品、計算價格、限時購物……場面熱鬧非凡。
一開始的《超市大作戰(zhàn)》，只是單純的限時零元購，但后面在林火旺的建議下，又增加了一些隱藏的關卡，獎勵也更豐富，內容也更是爭分奪秒，節(jié)目感趣味感都十足，并且老少皆宜，可以說是徹底拿捏住了全港的市民了。
錢淑珍自然也是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，看得目不轉睛，臉上滿是新奇和興奮，忍不住叫道：“天哪！這超市……好大好亮！東西真多??！跟我們那邊的百貨大樓完全不一樣！你看那些包裝，多漂亮！還有這個節(jié)目的游戲，真有意思！”
柳茹夢看她看得入迷，笑著提議說道：“淑珍姐這么感興趣？要不要明天給你報個名，也去參加一期玩玩？”
“啊？我？不行不行！我是公派來港島工作的，代表的是國家的形象！怎么能上這種……這種娛樂節(jié)目？那是要犯大錯誤的！”
錢淑珍臉上的興奮瞬間就被嚴肅取代，第一時間就否決道。
柳茹夢也是理解地點點頭：“也是。那就看看好了?！?/p>
《超市大作戰(zhàn)》之后，便是亞洲電視的黃金檔電視劇——《天龍八部》。
片頭曲《難念的經(jīng)》響起，旋律激昂又帶著江湖的蒼涼感，歌詞更是意境深遠：
“笑你我枉花光心計，愛競逐鏡花那美麗，怕幸運會轉眼遠逝，為貪嗔喜惡怒著迷……”
錢淑珍瞬間被這歌聲抓住了心神，整個人都坐直了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這歌……這歌太棒了！這歌詞，寫盡了人心江湖！這韻律，大氣磅礴又纏綿悱惻！誰寫的？誰唱的？”
柳茹夢看著屏幕，嘴角噙著一絲溫柔又自豪的笑意：“填詞作曲，都是他一個人。演唱是林子祥先生?！?/p>
“又是他？！填詞作曲？林火旺他……他連這個也會？還寫得這么好？”
她感覺自己的認知再次被狠狠刷新。寫詩、寫小說、搞漫畫、做動畫、做生意、當大亨……現(xiàn)在連流行歌曲的詞曲都信手拈來，還如此驚艷？
她呆呆地看著電視屏幕，耳邊回響著那首《難念的經(jīng)》，心中翻江倒海：這么厲害的人……好像真的……已經(jīng)超出了常理的范疇？多娶幾個老婆……似乎……在這個特定的環(huán)境里，也變得……不那么難以理解了？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，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，趕緊甩甩頭，卻無法完全驅散。
夜深了，錢淑珍躺在客房的席夢思大床上，身下是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床墊，蓋著輕暖的羽絨被。房間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，透過寬大的落地窗，能看到外面深藍的夜空下，月光灑在平靜的海面上，泛著碎銀般的光。
一切都美得像一個不真實的夢。
她想著白天柳茹夢的話，想著林火旺驚人的成就，想著這奢華的別墅和天價的晚餐，思緒紛亂，久久無法入睡。
第二天，柳茹夢特意空出時間陪錢淑珍。她們先去了繁華的中環(huán)。
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，仰望著一棟棟摩天大樓，錢淑珍再次感受到了強烈的視覺沖擊。
“那里，”柳茹夢指向一棟氣勢恢宏的大廈，“就是置地大廈，阿旺……嗯，小林先生現(xiàn)在集團的總部?！?/p>
接著，柳茹夢又帶她去了一個巨大的工地現(xiàn)場，機器轟鳴，工程正進行得熱火朝天。
“這里，就是原來的‘置地廣場’位置。現(xiàn)在正在拆了重建，以后會叫‘龍廣場’，是阿旺重新規(guī)劃的商業(yè)中心，規(guī)模會比以前更大?！?/p>
最后的目的地是亞洲電視的總部。
走進忙碌的辦公區(qū)，錢淑珍看到的是高效運轉的場景。
工作人員步履匆匆，演播室里燈光閃爍，剪輯室機器嗡鳴。
她看到柳茹夢和呂瑞容干練地處理著各種事務，下達指令，審閱文件，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，完全不同于她印象中嬌弱的女性形象。
“這里每天要制作播出大量節(jié)目，新聞、電視劇、綜藝……不能出一點差錯?！绷銐舫榭諏﹀X淑珍解釋道。
錢淑珍看著眼前這一切，心中充滿了敬佩。
兩個如此年輕美麗的女人，竟然能掌管這樣一家龐大的電視臺，而且井井有條。
這背后需要怎樣的能力和魄力？她對柳茹夢，對這個她曾經(jīng)以為需要人保護的“妹妹”，有了全新的認識。林火旺身邊的女人，果然都不簡單??！
初到港島，這個花花世界，這個現(xiàn)代化的都市，這個和祖國大陸雖然緊鄰，卻完全不同的世界，錢淑珍真的是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。
尤其是看到柳茹夢和呂瑞容兩女都如此的優(yōu)秀和干練，她內心也涌起了不服輸?shù)膭蓬^來，既來之，則安之，她決定自己也要在工作崗位上，更加努力，干出一番自己的成績和事業(yè)來，絕不能被林火旺給小瞧了。
在內地，她是最優(yōu)秀的記者，在港島，她也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的。
與此同時，大陸，寶安縣蛇口。
嶄新的蛇口工業(yè)園區(qū)門口，氣氛緊張而肅穆。寶安縣的主要領導、工業(yè)局的干部，以及從全國各地抽調來的十幾家大型國營工廠的廠長、書記們，個個穿著整齊的中山裝或干部服，頂著南方的烈日，翹首以盼。
汗水浸濕了他們的后背，卻沒人敢有絲毫懈怠。
“王書記，這港商到底什么來頭？排場也太大了！廖公親自陪著來視察？”一個胖胖的廠長用手帕擦著汗，小聲問旁邊的縣委書記。
縣委書記王援朝神色凝重，壓低聲音：“具體我也不清楚，上面只說是愛國港商，實力極其雄厚！這次蛇口工業(yè)園，是老人家都親自批示的重點項目！投入的外匯……聽說是個天文數(shù)字！調過來的工人都有幾十萬！你說這來頭能小嗎？”
“乖乖！”另一個瘦高的廠長咂舌，“這么大手筆！我看不是匯豐銀行，也得是霍英棟、包玉剛那個級別的超級大亨吧？”
“我看像！不然廖公能親自來？”有人附和道。
大家議論紛紛，都在猜測即將到來的巨賈是何方神圣，是英資的代表，還是華資的領袖？每個人都帶著期待和一絲不安。
而在這些廠長們的心里面，其實大多數(shù)的猜測，都是霍家的老爺子霍英棟。
畢竟，霍老爺子這個紅色資本家，在大陸是最知名的，國家每次在很緊急和為難的時候，霍老都會不計損失和后果的伸出援手。
而且，霍家的實力，在港島也是有數(shù)的前幾，自然也有這個實力，可以幫助國家來完成一些產(chǎn)業(yè)布局上的規(guī)劃。
當然了，這也只是他們最主要的猜測之一，而隨著中英談判和局勢的變化，有不少廠長們也在猜測，會不會是英國政府直接和大陸這邊合作的呢？
后世人看歷史的時候，往往只能看到一條從古至今筆直流淌的長河。
但實際上，往往在很多個歷史的分叉口，是有非常多種的可能的。
而一旦流向不同的分叉口，便有可能會造成完全不同的歷史走向。
只不過我們后來人，永遠無法看到另一種可能性，也永遠無法體會到，當時處于這樣的歷史浪潮上的風云人物，他們所面臨關鍵抉擇的時候，內心是有多激蕩和忐忑的。
終于，幾輛黑色的轎車在警車開道下，平穩(wěn)地駛入園區(qū)，停在了眾人面前。車門打開，廖公率先下車，大家立刻屏住呼吸。緊接著，另一側車門打開，一個年輕的身影走了下來。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年輕！太年輕了！看起來頂多二十歲出頭，身材挺拔，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，氣質沉穩(wěn)，眼神銳利。
這……這是誰？大亨的秘書？還是兒子？
廖公環(huán)視了一圈滿臉錯愕的眾人，臉上帶著和煦但威嚴的笑容，朗聲道：“同志們，給大家介紹一下。這位，就是蛇口工業(yè)園區(qū)的主要投資方和戰(zhàn)略規(guī)劃者，在港島白手起家，創(chuàng)立了龐大商業(yè)帝國的——小林天望先生！”
“小林天望？！”
“他就是小林天望？！”
“我的天！這么年輕？！”
人群中瞬間爆發(fā)出壓抑不住的驚呼聲。
這個名字，對于毗鄰港島的寶安人來說，絕不陌生！這半年多來，“小林旋風”席卷港島，收購置地、創(chuàng)辦亞洲電視、《神奇寶貝》風靡、超市大作戰(zhàn)火爆……
一樁樁一件件，早已是街頭巷尾熱議的傳奇！可誰能想到，這個攪動港島風云的神秘巨富，是如此的年輕！
而且，這個神秘的蛇口工業(yè)園項目，竟然也是他主導的？！
巨大的落差讓所有人都驚呆了，隨即是更深的震撼。
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的光環(huán)，瞬間變得無比耀眼，也無比的沉重。
在廖公和園區(qū)負責人的陪同下，林火旺以“小林天望”的身份開始視察園區(qū)。
巨大的標準化廠房一排排矗立，嶄新的機器設備正在調試安裝，從東北、四川等地調集來的技術工人和熟練工人們，已經(jīng)在接受初步的培訓。
規(guī)模之大，建設速度之快，讓見過世面的廖公都暗暗點頭，更別提那些地方官員和廠長了。
隨后，在園區(qū)最大的會議室里，召開了項目匯報會。
各廠負責人匯報了設備安裝、人員到位、初期生產(chǎn)計劃等情況。
這個秘計劃，從林火旺在東北的時候，其實就已經(jīng)開始在心里策劃了起來。
至于后面能不能完成，能達到什么程度，當時的林火旺也是沒有底的，要依靠他之后自身的實力，以及對國家的影響力來判定。
很幸運的是，到港之后，林火旺借力打力，在英資和華資之間的騰挪當中，居然真的收購置地集團成功，而且在傳媒行業(yè)，也取得了不俗的發(fā)展。
更關鍵的是，他成功的取得了港督麥理浩的信任，利用置地集團【居者有其屋】計劃的掩護，和大陸進行建筑材料等的交換，采買來了大量的國際上先進的生產(chǎn)線和機械。
這些種種，都是原時空當中，中國大陸絕對不可能做到的。
國內大規(guī)模的引進各種生產(chǎn)線，都還要在幾年以后，并且引進的都是國際上淘汰的那種，還要賣給你天價，可以說在改革開放的初期，我們國家就是一個妥妥的冤大頭，不停地去承接其他國家淘汰下來的生產(chǎn)線和設備。
但是，不得不說的是，即便是這些國家的落后產(chǎn)能，對此時的中國來說，也是難能可貴的，很多設備還是我們給錢都買不到的。
這樣的技術封鎖，足可見西方國家對我們的忌憚和防備。
所以，為了縮短中國和世界的差距，為了加快中國的騰飛與崛起，為了直接攔腰砍斷日本家電行業(yè)的崛起之路，林火旺向國家建議和聯(lián)合提前開發(fā)了蛇口工業(yè)園區(qū)。
寶安縣的領導最后發(fā)言，語氣激動卻也難掩憂慮：
“小林先生！廖公！蛇口工業(yè)園的建設，在中央和省市的大力支持下，在全體建設者和工人同志們日夜奮戰(zhàn)下，總算是……基本建成了！規(guī)模之大、投入之巨、速度之快，都是前所未有的！這充分體現(xiàn)了國家改革開放的決心！但是……
這么大的投入！上百條生產(chǎn)線，幾十萬工人！我們心里……實在沒底?。⊥緜兌紱]干過這么大的事！從來沒跟國際接軌這么緊密過！
這生產(chǎn)出來的電視機、電冰箱、洗衣機……質量能不能比得過日本貨？就算質量不差，可我們是新牌子，外國的消費者認不認？賣不出去怎么辦？積壓在倉庫里怎么辦？
這要是……要是真出了問題，資金鏈斷了，廠子倒了，這幾十萬工人的飯碗……我們……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?。 ?/p>
他的話代表了在場絕大多數(shù)人的心聲，會議室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。
這也是國內的經(jīng)濟體制決定的，他們都是國營大廠的廠長，擁有著吃苦耐勞的精神，但是卻一直應對的是計劃經(jīng)濟，壓根就不怕生產(chǎn)出來的商品沒有銷路。
但是現(xiàn)在突然要讓他們，管理這么多先進的生產(chǎn)線和生產(chǎn)銷往國外的家電產(chǎn)品，背負的這么多投入的壓力，也是讓他們的內心惶惶起來。
廖公也很理解這些官員和廠長們，他深吸一口氣，然后便面色嚴肅地開口了，聲音沉穩(wěn)有力，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說道：“同志們！你們的擔憂，中央都清楚！正因為清楚，才更要放手去做！蛇口工業(yè)園，是我們準備改革開放的試驗田，是老人家親自關懷的重點項目！小林先生帶來的，是國際上最先進的生產(chǎn)線和技術專利！這一點，毋庸置疑！至于市場？
小林先生能白手在港島打下如此基業(yè)，他的眼光和商業(yè)能力，還需要懷疑嗎？他已經(jīng)投入了半個身家在這里！
這難道不是最大的信心和保證嗎？你們要做的，不是畏首畏尾，而是堅定不移地執(zhí)行計劃！抓好生產(chǎn)管理，協(xié)調好工人生活，盡快熟悉生產(chǎn)流程！初期效率低點沒關系，關鍵是保證質量，把基礎打牢！把工人隊伍帶熟！至于銷售和市場……
那是小林先生要考慮的戰(zhàn)略問題！你們的任務，就是保質保量地把產(chǎn)品生產(chǎn)出來！同時，必須做好保密工作！工業(yè)園的核心技術、生產(chǎn)規(guī)模、產(chǎn)品種類，在正式推向國際市場前，必須嚴格保密！這是紀律！”
廖公的一錘定音，壓下了現(xiàn)場的騷動和疑慮。官員和廠長們雖然心里還是七上八下，但有了廖公的背書和強調紀律，也只能把擔憂暫時壓下。
會議結束后，其他人退去，會議室里只剩下廖公和林火旺。
門一關上，廖公臉上那沉穩(wěn)威嚴的表情就松弛了下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掩飾的凝重和疲憊。
他走到窗邊，看著外面龐大的園區(qū)，眉頭緊鎖：“小林先生，不，林火旺同志。剛才的話我是講給他們聽的?，F(xiàn)在關起門來說，我這心里……也像壓著塊大石頭?。?/p>
國家的家底你是知道的。這次，幾乎是把能動用的一半外匯儲備都砸進來了！
還動用了難以估量的人力物力資源！這幾十萬工人的身家性命，也系于此。
成本優(yōu)勢我們有，質量我相信在你的技術和嚴格管理下，也能逐步趕上。但品牌……新品牌打入國際市場，談何容易！
日本貨靠著幾十年的積累才有的口碑。我們現(xiàn)在囤這么多貨，萬一……我是說萬一，國際市場打不開，或者遇到強力狙擊，貨砸在手里，資金鏈一斷，后果不堪設想??！你跟我說實話，你的‘天大時機’，到底是什么？到底什么時候來？”
林火旺則是走到廖公身邊，同樣看著窗外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，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。他的眼神平靜而堅定，仿佛一切盡在掌握。
“廖公，您放心。壓力，我比誰都清楚。但請相信我，我們現(xiàn)在要做好準備，然后耐心等待就好！等一個天大的好時機。
這個時機，是絕對的天賜良機，也是我們精心準備的必殺一擊。它一定會來，而且……不會太久?！?/p>
他頓了頓，迎著廖公急切探究的目光，緩緩搖頭，笑容里帶著一絲神秘：“至于具體是什么，何時來……請恕我暫時不能透露。天機，不可泄露。您只需要知道，我們此刻所做的一切準備，都是為了那一刻的雷霆萬鈞。我們……靜待東風即可?！?/p>
廖公看著他年輕卻無比沉穩(wěn)自信的側臉，雖然心中疑慮未完全消散，但那份篤定，莫名地讓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也放松了一絲。
他長長地嘆了口氣，沒有再追問。眼前這個年輕人創(chuàng)造的奇跡還少嗎？或許，真的可以再相信他一次？為了這沉甸甸的期望和付出，也只能相信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