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余聽聞祁讓要送她禮物,眼睛瞬間亮起:“殿下真的要送我禮物嗎,我長這么大,除了阿娘,還從來沒有人送過我禮物?!?/p>
她很開心,沒有因著從未收到別人的禮物而沮喪難過,有的只是對即將收到禮物的憧憬和期待。
祁讓的眼眶莫名有些發(fā)脹。
原來小時候的晚余是這樣純真善良,開朗樂觀。
盡管生活并不如意,只能被禁錮在這方小天地和阿娘相依為命,她卻毫不在意,也不會自怨自艾,一點小小的善意都能讓她開心不已,普普通通的日子,也能讓她笑成一朵花。
看著眼前的她,誰能相信,上一世的她曾經流過數(shù)不清的眼淚呢?
或許沈長安和徐清盞正是因為見過她純真明媚的一面,才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呵護她,成全她的吧?
可這樣的她,卻被自己傷得體無完膚,整日以淚洗面……
祁讓不敢再想,心像針扎似的難受,迎著小姑娘期待的目光,緩緩露出一個輕淺的笑:“那真是巧了,除了阿娘,我也從未收到過任何人的禮物。”
“真的嗎?”晚余又咯咯笑起來,“看來我們兩個天生是要做朋友的?!?/p>
祁讓有片刻的怔忡,心撲通撲通快跳了幾下。
他說這話的意思只是想安慰晚余一下,沒想到竟有這樣出乎意料的收獲。
上一次他主動問她要不要和他做朋友,她還猶豫著不肯接受,這一次,她卻說,他們天生是要做朋友的。
“為什么?”祁讓吞了下口水,聲音有點干澀,“你是在同情我嗎?”
“不是,是因為我們是相同的人?!蓖碛嗾J真道,“書上說了,物以類聚,人以群分,相同的人,是會相互吸引的?!?/p>
她笑著拍了拍祁讓的肩:“四殿下,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,我決定和你做朋友了?!?/p>
她認真的小模樣很是好笑,祁讓卻忍不住想要流淚:“那就謝謝晚余小姐了,能和你做朋友,是我的榮幸?!?/p>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晚余被他逗得開懷大笑。
站在廊下看著他們的梅氏則是一陣心驚肉跳,恨不得跑過去把自家閨女拉回來。
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,一口一個殿下的喊,卻根本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意味著什么。
殿下哪怕再受苦,再可憐,和她們也不是一個階層的人。
而她作為普通人,是不可以在殿下面前如此隨意的。
都怪自己平時太疼惜她,不忍心用世俗禮教約束她,才讓她養(yǎng)成了不拘小節(jié)的性子。
看來以后要好好管教她,讓她學著做一個端莊矜持的女孩子了。
否則的話,本來出身就不好,再沒個淑女的樣子,將來只怕是嫁不到好人家的。
萬一她父親拿她送人情,把她許給什么人做妾,將來豈非也和自己一樣永無出頭之日?
兩個剛交上朋友的人完全沒注意到梅氏的擔憂,彼此對視著笑成兩個傻子。
祁讓說:“我們現(xiàn)在已經是朋友了,你想要什么禮物只管開口?!?/p>
晚余歪頭想了想:“我其實也不缺什么,如果你下次來的時候剛好天氣晴朗,就給我?guī)б恢伙L箏吧,春天正是放風箏的好時節(jié)呢!”
祁讓呼吸一窒,險些失控,思緒瞬間被拉回到遙遠的前世。
前世,梨月也曾向他要過一只風箏做禮物,他花了兩年的時間給梨月做了那只龍風箏。
現(xiàn)在,晚余居然也向他要風箏。
他知道這只是巧合。
可這巧合就像一把刀,精準地扎在他心底最柔軟最不能碰觸的地方,讓他幾乎要忍不住眼淚。
“殿下覺得這個禮物不好嗎?”晚余問道。
“沒有?!逼钭屝χ嗔艘幌滤哪X袋,“我在想你是不是能掐會算,怎么剛好要到我最拿手的?!?/p>
“什么意思?”晚余歪頭不解。
祁讓說:“我做風箏最拿手了,回頭我親自給你做一個?!?/p>
“哇,真的嗎,那你可真是太厲害了。”晚余毫不吝嗇地夸贊他,眼睛亮得像星星。
祁讓不禁又想起梨月,前世梨月看到他做的龍風箏時,也是這樣驚訝又欽佩的眼神。
他不敢再逗留,怕自己會在某個瞬間徹底失控。
“先別急著夸,等我做好了再夸不遲?!彼秩嗔讼峦碛嗟哪X袋,對廊下的梅氏頷首示意,告辭而去。
回到宮里,離天黑還早,他當即就命孫良言給他準備做風箏要用的材料。
孫良言聽說了皇后因為他被皇上禁足的事,正在坐立不安,唯恐皇后懷恨在心對他不利,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閑情做風箏。
于是便苦口婆心地規(guī)勸他:“并非奴才不讓殿下玩耍,奴才是覺得殿下現(xiàn)在應當把精力用在正經事上,皇上才答應了要給殿下請先生,殿下應該好好表現(xiàn),免得有心之人告到皇上那里,說您玩物喪志,況且您才剛得罪了皇后,皇后肯定正巴不得抓到您的錯處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叫你去你就去,哪這么多廢話?”祁讓不耐煩地打斷他,“做個風箏而已,怎么就玩物喪志了,誰愛告狀就讓他去告,對我來說,做風箏就是正經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沒有可是,我要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數(shù)!”
孫良言無奈,只好照他說的做。
殿下以前明明最聽自己的話,怎么中了一回毒,就變得如此強勢,如此獨斷專行了?
殿下有自己的主見自然是好的,可太有主見了,會不會適得其反?
但愿皇上能給他找一個好點的老師,引導他走正道,將來做出一番成就,讓皇上對他刮目相看,就算皇位沒有他的份,好歹給他封到好一點的地方做藩王,也能保一世榮華富貴。
除此之外,若還能與三皇子緩和一下關系,得到三皇子的認可,那就再好不過了,等將來三皇子登了基,他就是皇帝的親兄弟,旁人自然也要高看他一眼。
怕就怕他們兄弟一直誤會,一直互相仇視,那樣的話,三皇子將來掌了權,只怕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殿下。
唉!
孫大伴思來想去,愁腸百結,眼下卻也沒什么好辦法,只能祈禱皇上能給殿下找個好老師。
可皇上沉迷煉丹,對別的事都不上心,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把這件事落實,說不定拖著拖著就給忘了。
萬一皇后從中作梗,那就更加遙遙無期了。
出于這種擔憂,他又忍不住對祁讓絮絮叨叨,讓祁讓自個上點兒心,找機會再和皇上說說。
祁讓就是不想聽他嘮叨,才沒告訴他自己要拜張硯舟為師的事,省得他在事情沒成之前提心吊膽,患得患失。
隔天,乾清宮的太監(jiān)來宣旨,說皇上指定武英殿大學士張硯舟做四皇子的授業(yè)老師,讓四皇子明日起去武英殿找張大學士上課。
孫良言沒有一點心理準備,突然接到這個旨意,又吃驚又歡喜,歡喜過后,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絮絮叨叨。
“皇上怎么會讓張大學士給殿下做老師,張大學士確實學識淵博,但他本人好像不是很受皇上器重。
皇上給自己不器重的兒子找了個不器重的臣子當老師,這不是擺明了告訴別人,他對殿下沒有寄予厚望嗎?
還有,別的皇子都在上書房上課,皇上卻讓殿下單獨去武英殿上課,說到底還是不想讓殿下和別的皇子接觸,怕殿下克死他們……”
祁讓聽得腦仁疼,無奈地叫停他:“好了,你就別想這么多了,能有老師教我就不錯了,去哪上課有什么區(qū)別,我還不樂意跟那幫蠢貨一起呢!”
孫良言不信他如此看得開,只當他是自我安慰。
但殿下說得也沒錯,以他目前的境況,能有老師教就很不錯了,其他的以后再說吧!
于是便殷切叮囑道:“殿下一定要好好學習,刻苦用功,將來學出個樣子,讓皇上對您刮目相看?!?/p>
“知道了。”祁讓說,“你幫我準備筆墨紙硯,我先出去打聽打聽張大學士有什么喜好,以便投其所好?!?/p>
這回孫良言倒是一點都沒反對,連聲道:“好好好,就該這樣,殿下總算開竅了,殿下只管去吧,奴才會把東西準備好的……”
祁讓不等他啰嗦完就跑走了,真心懷疑他是不是和尚投胎。
反正上輩子當過和尚的祁望就挺啰嗦的。
想到祁望,他不禁又開始皺眉,若非找那蠢貨有事,真是八輩子都不想看到他。
祁望倒是很想見祁讓,一看到他,臉上就樂開了花,殷勤地把他請到屋里,好吃好喝地招待他,問他怎么突然過來了。
祁讓十分嫌棄他這副不值錢的樣子,敲著桌子不耐煩道:“行了行了,別轉了,老實坐著,我有話和你說?!?/p>
“哦?!逼钔犜挼卦谒麑γ孀?,“什么事,你說吧!”
祁讓端起茶抿了一口,小聲道:“父皇已經答應讓張硯舟做我的老師,明日起,你替我去武英殿聽他講課?!?/p>
“你說什么?”祁望驚得瞪大眼睛,“為什么要我替你,我替你,你要干什么?”
祁讓說:“你替我去武英殿,我替你去上書房?!?/p>
“???為什么呀?”祁望一臉迷茫,“你要是不喜歡張大學士,為什么要向皇上提出讓他給你做老師,現(xiàn)在父皇同意了,你卻讓我替你,你到底想干什么呀?”
“不干什么,就是想讓你學點新鮮東西。”祁讓淡淡道,“上書房那幫老頭子,講來講去也就那樣,你都學多少年了,難道還沒學夠嗎,張硯舟和他們不一樣,你去學點新鮮東西,免得被那幫老東西教成廢物。”
“……”
祁望被他驚得倒吸一口涼氣:“給我們上課的可都是有名的大儒,你怎能叫人家老東西,你太不尊師重道了,你……”
“閉嘴!”祁讓剛聽孫良言嘮叨完,實在沒耐心再聽他嘮叨,拍著桌子道,“叫你去你就去,我還能害你不成?”
祁望縮了縮脖子,眼睛眨呀眨,突然抓到一個重點:“所以,你是為了我好是嗎,你這個先生是專門給我請的是嗎?”
祁讓立時沉下臉,冷冷道:“怎么這么多廢話,你就說你去不去吧?”
祁望端起架子,揚起下巴,一臉傲嬌:“你承認你是為了我好,我就去,你不承認,我就不去?!?/p>
“……”祁讓氣得舉起巴掌,“不去是吧,那我就打到你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