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廳長送走賈天華后，坐下后沒心思工作，開始琢磨該怎么處理鮑乾清丟過來的麻煩事。

鮑乾清明確反對于瓊菲升職，又不明說，這種事也不罕見。

領(lǐng)導嘛，干涉下級單位人事任命，傳出去會引起議論，終歸影響不好。

財政廳也并不是非要升職于瓊菲，完全是因為谷國斌打過招呼，鄭廳長不好駁面子。

鄭廳長雖然是鮑乾清提拔的，但他并不屬于鮑乾清派系的人，也沒有意圖攀鮑乾清的高枝。所以，他不會因為鮑乾清讓他干啥，他就必須干啥，但鮑乾清畢竟是上級，他的指示還是應該聽的。

現(xiàn)在的他很為難，一邊是鮑乾清，另一邊是谷國斌，兩邊都不能得罪。

但用不用于瓊菲的決定，就會變成他跟誰走得更近，必然會得罪另一方。

鄭廳長越想腦子越混亂，實在想不出妥善解決的辦法，只能打電話叫來人事處的方處長一起商量。

鑒于方處長是他的心腹，鄭廳長用不著向賈天華那樣打啞謎。

他把賈天華轉(zhuǎn)達鮑乾清的意思說了一遍，直接詢問他的意見。

方處長聽得頭皮發(fā)麻，苦笑著攤開雙手。

“領(lǐng)導，這事……既然都是高層參與，只能您拿主意，我哪夠資格做決定……”

“老方，你不要有顧慮嘛，我們只是私下里溝通，又沒有非讓你扛責任，有什么害怕的？”

鄭廳長不滿地敲了敲桌子。

既然領(lǐng)導定性是私人咨詢，方處長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：

“從人事處的職能看，我是為單位匹配人力，人力要想發(fā)揮能力就需要領(lǐng)導支持，鮑乾老現(xiàn)在不支持于瓊菲，那就算勉強提拔了她，未來也發(fā)揮不了什么作用，還會影響廳里工作開展，相當于廳里的運轉(zhuǎn)因為她而被卡住?！?/p>

“嗯嗯嗯，你分析得很有道理?！?/p>

鄭廳長很專注聽著，拿著保溫杯上的杯蓋在桌子上來回轉(zhuǎn)動。

得到領(lǐng)導的認同，方處長說話有了底氣。

“再從于瓊菲同志的得失分析，如果她升任后干不出成績也會相當尷尬和被動。如果繼續(xù)在綜合處當處長，反而保持靈活的態(tài)勢，將來可以繼續(xù)進步，或者推薦她到其他廳任職，鮑乾老都不會為難她。這對于瓊菲的前途不是壞事?！?/p>

“有道理，你繼續(xù)說?！?/p>

經(jīng)過方處長入情入理的分析，鄭廳長的思路逐漸變得清晰。

“基于此，我認為可以答應鮑乾老的要求，放棄使用于瓊菲。我可以找她做工作，安撫好她的情緒，現(xiàn)在唯一的問題是谷副省長那邊需要溝通……”

方處長說著用眼神示意鄭廳長。

說服谷國斌的工作，只能由一把手親自去辦，方處長沒有這個資格。

鄭廳長瞇著眼睛想了想，看了看腕表，把杯蓋放回保溫杯。

他拿起座機撥打谷國斌的手機號碼。

半晌，電話終于接通。

“谷副省長辛苦了，您在冰國考察得怎么樣，有什么收獲嗎？”

鄭廳長沒有直接提人事變化，寒暄也是在測試谷國斌的情緒。

如果谷國斌心情不好，那他就再等機會說，省得把事情徹底搞砸。

“老鄭，我正想著回去找你好好談談。我考察的收獲蠻大的，人家一個三十多萬人口的小國家，居然能干到人均收入超過六萬歐元，完全靠的是金融創(chuàng)新能力強。今后咱們省的經(jīng)濟發(fā)展，財政廳是大有可為啊?！?/p>

谷國斌非常高興地大聲說話，像是找到了致富法寶。

鄭廳長現(xiàn)在滿腦子都是于瓊菲人事安排，對谷國斌說的金融創(chuàng)新沒有興趣。

既然谷國斌心情很好，那就可以引入正題了。

“領(lǐng)導，我這兩天聯(lián)系了其他廳的重點攻堅項目，發(fā)現(xiàn)于瓊菲同志擅長的領(lǐng)域和即將開展的重點項目相比，雖然接近但不完全匹配，需要重新調(diào)整對她的任命?！?/p>

鄭廳長一個字也不提鮑乾清的事，斟詞酌句婉轉(zhuǎn)表達不準備啟用于瓊菲。

“嗯？你說的是什么意思？”

谷國斌正在興頭上，沒想到鄭廳長突然轉(zhuǎn)移話題，一下子沒有轉(zhuǎn)過彎。

“我的意思是于瓊菲同志如果帶隊落實這么多項目，現(xiàn)在看來還可以，但未來幾年承擔攻堅項目就稍顯稚嫩，我建議再找一個技術(shù)專項更匹配未來需求的人?！?/p>

鄭廳長找了一個充分的理由。

他了解谷國斌不愿意承擔用人不當?shù)呢熑?，如果使用于瓊菲過于冒險，那就可能會牽扯他的前途。

谷國斌沉默片刻，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。

“你是財政廳的主管領(lǐng)導，你看著辦吧。”

看著辦，是授權(quán)，也是威脅，或者是在觀察授權(quán)后的結(jié)果。

不出問題一切都可以商量，如果出現(xiàn)問題，那就秋后算賬。

“好的，谷副省長，我就按您的指示處理了。”

鄭廳長掛了電話，長長出了口氣。

在他看來，鮑乾清態(tài)度明確，而谷國斌遲疑不定，那他就按表態(tài)最堅決的一方靠攏，至少暫時可以把棘手的人事安排處理完。

他隨即又打電話給賈天華。

“賈處，你提醒我蓋杯子太及時了，我剛蓋上杯子，一只蒼蠅就趴在杯蓋上。這杯子啊，該蓋上就得蓋上，不然就啥東西都掉進杯子里了?！?/p>

鄭廳長也在打啞謎。

他是在向賈天華確認于瓊菲的人事問題是不是有變化。

如果鮑乾清又改主意，不再封殺于瓊菲，鄭廳長就會罷手。

“那就對了，鄭廳長記著蓋杯子，絕對會有好處。”

賈天華笑著發(fā)出一個毫不含糊的信號。

鄭廳長得到確認信息，隨即公開表達自己的決定。

“對了，賈處，我還要通知你一件事。經(jīng)過我廳人事處反饋的意見，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于瓊菲同志有些能力方面的欠缺，因此廳里決定撤回對于瓊菲同志的人事推薦報告。實在不好意思，給賈處長添麻煩了?！?/p>

鄭廳長沒有提是遵照鮑乾清的指示，而解釋說完全來自內(nèi)部的決定，這就撇開了賈天華上午來施壓的事。

“沒什么麻煩的，既然你們廳里做出決定，我這就把人事推薦函退給方處長。”

賈天華放下心，他的任務已經(jīng)達成，可以向鮑乾清回復了。

鄭廳長掛了電話，吩咐方處長盡快落實，以免夜長夢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