鉆進駕駛室,系好安全帶,我操控著車輛,小心翼翼地駛?cè)肓藮|邊的石林。
一進入石林,光線頓時暗了下來。
巨大的巖石投下濃重的陰影,道路極其狹窄曲折,只能容一車勉強通過。
兩側(cè)是高聳的石壁,上面覆蓋著冰雪和斑駁的苔蘚。
車輪在棱角分明的碎石上顛簸跳躍,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聲響。
我全神貫注,既要小心駕駛,避免爆胎或托底,又要瞪大了眼睛搜索任何可能的人類痕跡。
車轍、腳印、丟棄的雜物……
一開始,我還能依稀辨認出那分叉過來的車轍,但隨著深入,地面變得愈發(fā)堅硬,車轍印徹底消失了。
我只能依靠直覺和大致方向,在這片石林迷宮中艱難穿行。
寂靜,死一般的寂靜包裹著我,只有引擎的轟鳴在石壁間碰撞回蕩,顯得格外突兀和孤獨。
如果是前幾天,我肯定不敢一個人這么走。
但是經(jīng)過這幾天和張野的配合,我能感覺到自己沒有那么恐懼無人區(qū)了,反而很多時候很享受那種死一樣的孤寂。
這里雖然兇險,但沒有人性的復(fù)雜,沒有勾心斗角、爾虞我詐。
這里,就是一片凈土。
但這里依然處處充滿危險,你根本不知道下一秒會發(fā)生什么,唯一能做的就是警惕。
不著調(diào)走了多遠,我不斷看著手表,時間過得飛快,已經(jīng)下午三點多了。
除了嶙峋的怪石和偶爾竄過的鼠兔,我一無所獲。
在一個三岔路口,我猶豫了。
該往左,還是往右?
最后憑感覺選擇了左邊那條看似更寬闊一些的通道。
又行駛了半個多小時,前方的道路似乎越來越窄,兩側(cè)的石壁也愈發(fā)陡峭。
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(yù)感。
果然,轉(zhuǎn)過一個急彎后,我的心瞬間涼了半截。
前方?jīng)]路了!
一塊如同樓房般巨大的巖石,徹底堵死了去路,形成一個巨大的死胡同!
我猛地踩下剎車,頹然癱在駕駛座上。
完了,走錯路了!
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試圖倒車出去。
但這片區(qū)域太過狹窄,倒車極為困難,試了幾次,車輪都在打滑,險象環(huán)生。
更糟糕的是,當我好不容易將車頭調(diào)轉(zhuǎn)過來,試圖沿著來路返回時,我卻驚恐地發(fā)現(xiàn)我記不清來時的路了!
四周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,都是灰黑色的巨石,縱橫交錯的狹窄通道。
剛才為了找路,我拐了太多彎,此刻已經(jīng)完全迷失了方向!
我停下車,拿出指南針,試圖確定方位。
但指南針的指針微微晃動,似乎受到了地下礦藏的影響,指示并不穩(wěn)定。
我爬上車頂,極力向四周眺望。
目之所及,全是無邊無際、層層疊疊的巖石迷宮,根本看不到出口,也看不到任何熟悉的參照物。
恐懼,如同冰冷的藤蔓,從腳底迅速纏繞而上,勒緊了我的心臟和喉嚨。
我迷路了。
在這片連張野都需要小心翼翼應(yīng)對的無人區(qū)核心地帶,我一個人,一輛車,迷路了。
看了一眼手表,下午四點二十分。
距離約定的匯合時間,只剩下四十分鐘。
而我,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,更不知道該如何回到那個分叉點。
絕望,如同四周合攏的暮色,緩緩將我吞噬。
我顫抖著手,摸向了那個沉甸甸的衛(wèi)星電話。
按下去嗎?按下那個紅色的求救按鈕?
可是,張野呢?他找到線索了嗎?
我如果求救,會不會打亂他的計劃?
會不會把他也置于險境?
我握著衛(wèi)星電話,手指懸在紅色按鈕上方,陷入了巨大的掙扎和恐慌之中。
風,穿過石林的縫隙,發(fā)出嗚嗚的尖嘯,像是死神的嘲笑。
我坐回駕駛室,將車窗全部關(guān)上,熄火。
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死寂,只有風不斷在窗戶外拍打著,鬼哭狼嚎一般。
絕望,甚至有種窒息感。
但我知道不能慌,慌了就能麻煩了。
我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,靜靜的思考著解決辦法。
如果一點點的去找來時的路,會不會燃油耗盡?
可是如果不去找,那我只能被動的被困在這里。
還有最后一個辦法,就是按下衛(wèi)星電話的紅色按鈕。
這等于是叫救援,也等于是放棄了張野。
等等……
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!
張野本身就沒想從這里或者出去,他臨走時將衛(wèi)星電話給了我,那么他是不是就沒想回來了?
很快我又否定了這個想法,他不是那樣的人,他說過要將我安全送出去的。
我拿起車里的對講機,試圖和張野取得聯(lián)系。
可是對講機的射頻距離是有限的,呼叫了半天也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。
我始終沒有按下衛(wèi)星電話的紅色按鈕,除非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。
快速權(quán)衡之后,我還是發(fā)動了車子,打算嘗試往外面開,一邊嘗試著用對講機聯(lián)系張野。
引擎的轟鳴再次撕破石林的死寂,卻驅(qū)不散心頭的陰霾。
我強迫自己冷靜,循著記憶中模糊的來路,在迷宮般的通道里小心翼翼地摸索。
每一次拐彎都像是一場賭博。
賭對了,或許就能靠近出口。
賭錯了,便是更深地陷入這巖石的囚籠。
天色肉眼可見地暗沉下來,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著,仿佛觸手可及。
暮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,迅速彌漫開來,吞噬著石林里最后的光線。
視野變得越來越差,兩側(cè)的石壁在昏暗中顯得愈發(fā)猙獰,像是隨時會合攏將我壓碎。
對講機一直開著,調(diào)到約定的頻道,我每隔幾分鐘就呼叫一次。
“野哥,野哥,收到請回答!”
“張野,能聽見嗎?我迷路了!”
“野哥……”
回應(yīng)我的,只有滋滋啦啦的電流噪音,和窗外愈發(fā)凄厲的風聲。
絕望像冰冷的潮水,一波接一波地漫上心頭。
燃油表指針又下滑了一格,像一個無情的倒計時。
張野那邊毫無音訊,是他也遇到了麻煩了嗎?
我不敢再想下去,口腔里滿是苦澀的味道。
或許,我真的該按下那個紅色按鈕了。
就在我?guī)缀跻艞?,手指再次顫抖著移向衛(wèi)星電話的紅色按鈕時。
“滋啦……有……滋……人嗎?……滋啦啦……”
一個極其微弱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,夾雜著強烈干擾的女聲,突然從對講機里傳了出來!
那聲音細若游絲,仿佛隨時會被電流噪音徹底吞沒,卻像一道閃電,瞬間劈開了我腦海中的混沌和絕望!
我渾身猛地一僵,血液仿佛瞬間凝固,又瞬間沸騰!
這個聲音……
這個聲音!
即使隔著嚴重的干擾,即使只有破碎的音節(jié),我也絕不會聽錯!
是安寧!
是安寧的聲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