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完,她推開車門,利落地下了車,沒有回頭,徑直走向前方那輛靜靜等候的商務車。
晚風吹起她衛(wèi)衣的帽子和幾縷發(fā)絲,她的背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,顯得單薄,卻又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孤勇。
我坐在車里,看著她上了車
看著商務車匯入車流,消失在夜色中。
我靠在椅背上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
心中沒有悲傷,只有一種如同月光般清澈的平靜。
童欣找到了她的方向,去追尋她的星辰大海。
而我,也將奔赴我的曠野,去尋找那個或許也在尋找自己答案的安寧。
我們都將在各自的道路上,繼續(xù)前行。
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剛剛被她親吻過的嘴唇,那里似乎還留著一絲微涼的濕潤。
心中百感交集,有驚訝,有恍然,最終都化為一聲悠長的嘆息。
這個吻,是童欣式的告別。
熱烈,突然,不留余地。
她用自己的方式,為那段糾纏的過往,徹底封了箱。
也好。
這樣,也好。
我們都徹底自由了。
我重新發(fā)動汽車。
這一次,心緒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。
最后一絲與過去牽絆的線,被童欣親手斬斷。
車窗外的城市夜景飛速向后掠去,霓虹閃爍,如同流動的星河。
剛回到住處后,我就接到了何雅打來的電話。
電話一接通,何雅就對我說道:“去無人區(qū)的領(lǐng)隊我找到了,你明天有空不?”
“有,咋了?”
“有空你就去跟那個領(lǐng)隊碰個面,我這邊明天有很多工作,等我忙完來找你們。”
“行,明天啥時候?在哪?”
“我待會兒把地址發(fā)給你,你上午過去就行,他叫張野,到地方后你就說我聯(lián)系的就行?!?/p>
何雅辦事效率還是高,前天晚上才說起要去無人區(qū),現(xiàn)在就把領(lǐng)隊找到了。
但我還是多嘴問了一句:“這人經(jīng)驗咋樣?。俊?/p>
“這么跟你說吧,張野是全慶城為數(shù)不多有獨自穿越四大無人區(qū)的人?!?/p>
她頓了頓,加重了些語氣說道:“你沒聽錯,是獨自!包括可可西里、阿爾金、羌塘還有羅布泊。”
“喲!這是個大神?。 ?/p>
“必須是大神,不過據(jù)說這個人性格有點奇怪,你去跟他接觸時盡量別太沖了?!?/p>
我理解,畢竟是玩戶外的,有點個性也正常。
我應了一聲,何雅又對我說道:“他自己在慶城開了一家做改裝車的店鋪,你明天上午直接去他店里找他就行?!?/p>
“好,我知道了?!?/p>
結(jié)束與何雅的通話沒多久,她就將張野改裝車店的地址發(fā)了過來,位于城北一個相對偏僻的汽配城里。
第二天上午,我按照導航找到了這個地方。
與其說是店鋪,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工作車間,門口沒有任何花哨的招牌,只掛著一個簡陋的寫著“野性改裝”的金屬牌子。
卷簾門半開著,里面?zhèn)鱽砥餍档霓Z鳴和金屬碰撞的聲音。
我彎腰走了進去。
車間內(nèi)部空間極大,彌漫著機油、汽油和金屬混合的特殊氣味。
幾輛經(jīng)過重度改裝的越野車架在升降機上,裸露著粗壯的底盤和復雜的懸掛結(jié)構(gòu)。
各種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、零件散落各處,墻上掛著巨大的地形圖和有些年頭的越野路線圖。
一個穿著沾滿油污的深藍色工裝服的男人,正背對著我,蹲在一輛拆掉輪胎的越野車旁,拿著工具專注地搗鼓著什么。
他身形精悍,留著極短的寸頭,脖頸處的肌肉線條清晰有力。
“請問,張野張師傅在嗎?”我提高音量,試圖蓋過車間里的噪音。
棉簽男人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,不慌不忙地將最后一個螺絲擰緊。
這才放下工具,緩緩站起身,轉(zhuǎn)了過來。
他的臉廓分明,皮膚是長期戶外活動留下的古銅色,嘴唇抿成一條堅毅的直線。
他看上去約莫三十五歲上下,整個人散發(fā)著一種野性、沉穩(wěn)又略帶疏離的氣場。
“我是,你干啥的?”
我對他笑了笑,然后有做手勢,問他方不方便出去聊一聊,因為這里太吵了。
他竟然沒理我,拿起扳手轉(zhuǎn)過身繼續(xù)干起活來。
我感到尷尬的同時,又暗自嘀咕。
這何雅說他很有個性,我也沒說什么沖他的話啊,咋就不理人了?
其實,我很不喜歡和這種性情古怪的人打交道。
因為太難相處,可是這件事情并沒有選擇的余地,何雅選擇他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
我只能放低姿態(tài),走到他身邊,摸出煙遞給他一支:
“野哥,我是何雅介紹來的,能聊聊嗎?”
“何雅介紹的?!”他扭頭看著我道。
我點點頭,向他伸出手:“對,我是林江河。”
他看了一眼我的手,并沒有立刻握上來,而是隨意地在工裝褲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污,才伸手與我短暫地握了一下。
他的手很有力,掌心布滿粗糙的老繭。
帶著我走出車間,來到里面的一個小辦公室里。
與其說這是一個辦公室,不如說就是一個堆放著各種汽車零部件的倉庫。
辦公室里也是一股汽油味,靠窗的地方還擺放著一個大約一米寬的魚缸,里面幾條路亞魚種游來游去。
“你早說是何雅介紹來的嘛,我還以為又是來搞什么推銷的?!?/p>
我尷尬的笑了笑,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穿著,雖然沒有太正式,但也像是來做業(yè)務的。
“何雅大概跟我說了,”他沒什么寒暄的興趣,直接切入主題,“你們想去羌塘?這個季節(jié)?”
“是。”我迎著他的目光,點頭回道。
他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,像是冷笑,又像是別的什么意味。
“為什么?”他問得直接而突兀。
我沉默了一瞬,沒有立刻回答。
難道要說為了找一個可能也在那里的女人?
他似乎也并不真的期待我的答案,自顧自地走到辦公桌旁。
拿起一個臟兮兮的軍用水壺灌了口水,然后才說:
“羌塘不是旅游景點。這個季節(jié),夜間溫度能到零下四十,白毛風說來就來,導航失靈是常事,還有狼群、棕熊。沒有足夠的經(jīng)驗、體能和心理素質(zhì),進去就是送死?!?/p>
他頓了頓,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再次鎖定我:“我看你,不像玩戶外的人。細皮嫩肉的,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。”
他的話很不客氣,甚至有些刺人。
但奇怪的是,我并不覺得被冒犯,反而覺得這才是真正專業(yè)人士該有的態(tài)度。
這也算不上態(tài)度不好,只是比較有個性而已。
我聳了聳肩,坦誠道:“我以前確實沒接觸過這些。但我服從指揮,體能方面,我可以提前訓練。至于心理素質(zhì)……”
我笑了笑,“我覺得我還行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