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靠著土墻滑坐到地上,抱著膝蓋,無聲地啜泣起來,身體還在微微發(fā)抖。
張素芬也大口喘著氣,蠟黃的臉上冷汗涔涔,顯然剛才強撐著一口氣也耗盡了她的心力。
小妹被嚇得哭聲都憋了回去,只剩下抽噎。
張素芬看著門口的方向,又看看坐在地上的女兒,渾濁的眼里充滿了后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。
她慢慢將目光轉(zhuǎn)向我,嘴唇動了動。
似乎想說什么,最終卻只化作一聲長長的、帶著無盡疲憊和一絲感激的嘆息。
我走過去,伸手將癱軟的王小雨扶起來,她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。
“沒事了?!蔽冶M量放柔聲音,“他們暫時不敢來了?!?p>王小雨抬起頭,淚眼婆娑地看著我,嘴唇哆嗦著:“林大哥……謝謝你……又給你添麻煩了……我……”
“別說這些了?!?p>我打斷她,“趕緊收拾東西。這個地方,你們不能再待了?!?p>王小雨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,用力抹了把眼淚,重重點頭:“嗯!我馬上收拾!”
她轉(zhuǎn)身,動作麻利地開始將僅有的幾件衣物和一點雜物塞進那個破包袱里。
張素芬靠在門板床上,看著女兒忙碌,又看看角落里懵懂的小女兒,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這一次,她眼中的敵意和排斥徹底消失了。
只剩下深深的疲憊、認命,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希冀。
“小伙子……”她聲音嘶啞地開口,帶著前所未有的誠懇,“……剛才……多謝你了?!?p>我點點頭:“阿姨,好好休息,保存體力。等下路上顛簸。”
張素芬不再說話,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。
很快,王小雨就收拾好了。
一個破包袱,幾乎就是她們?nèi)康募耶敗?p>她抱起小妹,又小心地攙扶起母親。
“媽,我們走?!?p>張素芬在女兒的攙扶下,艱難地邁步,每一步都顯得異常沉重。
她再次回頭,深深看了一眼這個承載了她所有苦難、絕望,也埋葬了她青春和希望的破敗土屋,眼神復(fù)雜難明,最終化作一片死寂的麻木。
我們走出這間風雨飄搖的“家”。
屋外陽光刺眼,空氣清新,卻驅(qū)不散心頭沉重的陰霾。
村口,果然又遠遠地聚集了一些探頭探腦的村民。
看到我們出來,尤其是看到我,還有被王小雨攙扶著的張素芬,以及她懷里那個瘦弱得不像話的小女孩,議論聲嗡嗡響起,但沒有人敢靠近。
蔣碧蓉那一家子,想必已經(jīng)把“外鄉(xiāng)人開豪車不好惹”的消息傳開了。
我無視那些目光,徑直走向停在路邊的車。
按下車鑰匙,車輛發(fā)出解鎖的清脆聲響,在寂靜的村口格外清晰。
那些村民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車上,眼神里的好奇、羨慕、嫉妒、忌憚……交織在一起。
我拉開車門,幫王小雨將張素芬小心地安置在后排。
張素芬坐進這寬大舒適、與她生活格格不入的真皮座椅里,身體僵硬,眼神茫然,仿佛置身于另一個世界。
王小雨抱著小妹坐在母親旁邊,同樣局促不安。
關(guān)上車門,隔絕了外面那些復(fù)雜的視線。
我坐進駕駛座,發(fā)動引擎,低沉有力的轟鳴聲響起。
車子緩緩啟動,駛離這個充滿了冷漠、愚昧、苦難和不祥氣息的小村莊。
透過后視鏡,我看到王小雨一直望著車窗外那漸漸遠去的破敗土屋,直到它徹底消失在視野中。
她緊緊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妹,另一只手緊緊握著母親枯瘦的手,淚水無聲地滑落。
而張素芬,只是閉著眼睛,靠在椅背上,呼吸微弱,仿佛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。
只有她偶爾微微顫抖的眼皮,顯示著她內(nèi)心的不平靜。
車子駛上通往縣城的公路,路況開始顛簸。
沉默在車內(nèi)蔓延,只有引擎的轟鳴和小妹偶爾發(fā)出的微弱哼唧聲。
就在這壓抑的沉默中,閉目養(yǎng)神的張素芬,嘴唇忽然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。
“小伙子,你……你是從哪里知道……道班這個地方的?”
我頓時愣了一下,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張素芬。
她蠟黃的臉上冷汗密布,身體隨著車身的搖擺而無力地晃動。
王小雨一手緊緊抱著蜷縮在懷里、因不適而嚶嚶哭泣的小妹,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母親的手臂,試圖給她一點支撐,但她的力量在母親的痛苦面前顯得如此微弱。
我稍稍沉默后,才說道:“阿姨,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找那個地方,至于我從案例得知那個地方的,這個就說來話長了,但這個地方對我來說很重要!”
“我也不知道你為什么如此恐懼那個地方,如果不方便說,我也不強迫你告訴我,你現(xiàn)在就好好休息,等去了醫(yī)院給你安排好手術(shù),以后再說說吧?!?p>張素芬的嘴唇劇烈地翕動著,終于,極其艱難地說道:
“道……道班在后山……亂……亂石溝……”
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被小妹的哭聲淹沒,但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砸在我心上。
“埋……埋了……”
我頓時一愣,急忙問道:“阿姨,你……你說什么?埋了什么?”
后視鏡中,她的眼神充滿了巨大的恐懼,死死盯著我,仿佛要穿透我的靈魂。
好一會兒后,她才繼續(xù)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說道:“活……活埋……我……我親眼所見……他們……”
我意識到情況不對了,這話肯定是想表達她在那里看見有人把人活埋了。
那么這件事情和我要找的事情會是一回事嗎?
我急忙又問道:“阿姨,你是說,你親眼看見有人被活埋了嗎?”
她虛弱的點了點頭,身體猛地一松,頭無力地歪向一邊,眼睛依舊圓睜著,瞳孔徹底散開,只剩下無盡的空洞和驚怖。
我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,立刻又問道:“阿姨,你還有印象過去多少年了嗎?”
她微閉著雙眼,似乎在回憶。
好半晌,才虛弱不堪的說道:“有……有好多年了……那時候,還沒有小雨,我那時候也才二十來歲?!?p>也就是說過去至少有二十多年了,難道真的和我要找的這件事情是同一件事嗎?
可不是說龍青青留下的是什么秘密嗎?
這條線,似乎越來越復(fù)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