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緊握著方向盤,在短暫的把語言組織好之后,我才對她說道:“朱生媽,想讓你給她當兒媳婦?!?/p>
安寧的反應和我想的一樣,她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,看著我說:“你別胡說?。 ?/p>
我苦笑道:“這種話我肯定不會胡說八道,一開始其實我對朱生媽的印象還不錯,畢竟人家收留了你們。可就那天,你去醫(yī)生辦公室后,我比你先一步回到病房,你還記得嗎?”
安寧皺眉沉思兩秒后,點頭“嗯”了一聲。
我接著又說道:“我剛到病房,就聽到了朱生媽跟朱生的對話,她跟在你面前表現(xiàn)出來的狀態(tài)明顯不同,她讓朱生懂事一點,要讓你做她的兒媳婦,我全部聽見了?!?/p>
我停頓一下,“后來,你回來了,她的態(tài)度又變了,開始裝虛弱,就想讓你留在醫(yī)院陪她,不要跟我走?!?/p>
安寧似乎還有些不相信似的,一臉狐疑的看著我:“真的假的???”
我知道可能在她眼里,朱生媽沒那么不堪,而且于她而言,此刻自然是對朱生他們一家人比我更熟悉。
我并沒有著急解釋,還算平靜的說道:“那你看她為什么現(xiàn)在又突然要離開?還不讓你在醫(yī)院了?”
“為什么?”安寧依舊茫然的看著我。
“給你坦白吧,我朋友那天去了一趟,他裝成社會大哥,說要找他妹妹,也就是你……朱生媽知道后就怕了,所以等你回來后她就讓你跟我走,你還記得不?”
安寧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,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說:“所以,是你干的?”
我坦然道:“是,我知道背著你這么做很不道德,人性也經(jīng)不起試探,可我就是不想讓她在騙你了?!?/p>
頓了頓,我又補充道:“你想想,如果她真的是對你好,把你當自己家人,那為什么又突然讓你跟我走了?現(xiàn)在又吵著鬧著要離開慶城了?”
安寧這次徹底沉默了,表情也有點不太好看。
她沒說話,我也不再說話,安靜地開著車。
直到快到天鹿公司時,她才終于對我說道:“不管怎么說,也是他們收留了我,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做得過分了。”
如今的安寧確實讓我感到幾分陌生了。
以至于我的氣性也變得有點大:“我過分嗎?她不這樣,我會這樣做嗎?”
安寧再次沉默了,以前的她絕對不是這么拖泥帶水的。
我又苦笑一聲,說道:“安寧,我跟你說實話吧,我要是想讓他們離開有很多辦法,但我用了一個對你們雙方都比較好的辦法,讓她自己主動離開。我還承諾幫她支付接下來的治療費,已經(jīng)夠?qū)Φ闷鹚??!?/p>
安寧卻冷笑道:“你不就是在證明你有錢嗎。”
我頓時有點火大:“安寧你這話什么意思?什么叫我在證明我有錢?那老太婆騙你呀!想讓你給她當兒媳婦啊!我能坐視不管嗎?”
“剛才你說的啊,你說你想要他們離開有很多辦法。我承認你有很多辦法,可朱生媽只是想把我留在她身邊,這有錯嗎?”
“……”
我感覺我的三觀都快被她顛覆了,從來沒有對她這么失望過。
我知道她失憶了,已經(jīng)完全記不得和我之間的那些過往,不記得以前所有事情,甚至連性格都變了。
可她這優(yōu)柔寡斷,還幫著朱生媽那老太婆說話,我就有點憤怒了。
這種感覺就好像,明明你做了一件很正確的事情,可是得到的卻是批評。
就這樣,我們徹底沒話說了。
車子在天鹿公司樓下停了下來,安寧打開車門后突然又對我說了一句:
“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,現(xiàn)在的我只有和他們的記憶,如果沒有他們,我現(xiàn)在都不知道在哪里?!?/p>
“但不管怎么說,還是謝謝你,謝謝你幫朱媽媽墊付這么多費用?!?/p>
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,沉默了兩秒后,才說:“安寧,你真的變了。”
“或許吧,我只是覺得她想把我留在身邊不算什么錯,也可能我不能站在你的角度上去思考這個問題,我現(xiàn)在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回答,對不起?!?/p>
我看著她如今這副模樣,只感覺她越來越陌生了。
安寧那句“謝謝”和“對不起”,像兩把冰冷的鑰匙,瞬間鎖死了我所有試圖解釋或爭辯的沖動。
它們禮貌、克制,卻也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,清清楚楚地在我們之間劃下了一道界限。
車門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,隔絕了她最后那句輕飄飄的道歉,也隔絕了她走向?qū)懽謽谴箝T的背影。
那背影挺直,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單薄和倔強。
我坐在車里,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引擎低沉的轟鳴聲在密閉的空間里回蕩,卻壓不住我心口那股翻騰的、混雜著憤怒、失望和巨大無力的濁氣。
“變了?”
“她真的變了?!?/p>
這句話在我腦海里反復撞擊,帶著一種尖銳的諷刺。
以前的安寧,是什么樣子?
是那個在談判桌上鋒芒畢露、寸土不讓的大小姐;
是那個敢愛敢恨、眼睛里揉不得半點沙子的張揚女子;
是那個面對任何算計和不公,都能第一時間豎起尖刺、毫不猶豫反擊的烈火玫瑰!
可現(xiàn)在呢?
那個曾經(jīng)最厭惡欺騙、最憎恨情感綁架的安寧,竟然會為朱生媽那種拙劣的、自私的算計辯護!
她會說“她想把我留在身邊不算什么錯”?
她會覺得那個老太婆的所作所為,僅僅是因為“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思考”?
這簡直荒謬得令人窒息!
更讓我心寒的是她最后那句“謝謝”。
謝我?guī)椭焐鷭寜|付了醫(yī)藥費?
這聲謝,像是把我和朱生媽徹底放在了天平的兩端。
她是那個需要被感謝的“外人”,而朱生媽,才是她此刻情感天平上傾向的“自己人”。
巨大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剛才因她安全而升起的短暫放松。
我甚至覺得有些可笑。
我處心積慮,不惜用些不太光彩的手段,想要斬斷那條可能將她拖入泥潭的鎖鏈,想要清除她身邊不懷好意的干擾,想要為她創(chuàng)造一個自由、安全的環(huán)境去重新找回自己……
到頭來,卻成了她眼中那個仗著有錢、強橫干涉、甚至“過分”的人?
我用力一拳砸在方向盤上,沉悶的響聲在車內(nèi)回蕩。
不是為了嚇到誰,只是那股無處宣泄的憋悶和憤怒,需要一個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