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水寨內(nèi)，周鴻基和沈玄感都是神情肅然。

    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響，兩人同時看向門外，便見到杜子通急匆匆跑進(jìn)來，周鴻基立時起身，急問道：“情況怎樣？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他們早有準(zhǔn)備?！倍抛油ㄓ行M愧道：“宋侖奪橋未成，反被他們斬斷了吊橋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無法通過。登上吊橋的四十多名兄弟，來不及撤下，都..都墜落山谷?！闭f到這里，一臉懊惱。

    “成事不足，敗事有余。”周鴻基惱怒道：“這點事情辦不好，還能做什么？”也不知道是在責(zé)怪宋侖，還是斥責(zé)杜子通。

    沈玄感嘆道：“看來軒轅沖早就猜到今晚不尋常，所以事先做了部署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由此可見，軒轅沖確實早有反心，否則為何會事先準(zhǔn)備？”杜子通冷笑道：“元寶還覺得他是被冤枉的，真是糊涂透頂?！?br />
    周鴻基怒道：“現(xiàn)在還是說這些的時候？我就說過，黃土寨人手雖少，但個個都是驍勇得很。你們平時花天酒地的時候，軒轅沖則是帶著他的手下日夜訓(xùn)練，從來不曾懶怠?，F(xiàn)在吊橋沒了，我看你們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我不是擔(dān)心他們知道軒轅沖被抓之后，會立刻造反嗎？”杜子通懊惱道：“既然遲早要動手，自然是先下手為強(qiáng)，本是想趁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(yīng)，一舉殺進(jìn)黃土寨，將黃土寨控制起來。誰知道..誰知道他們在吊橋那邊早就做了防范?！?br />
    周鴻基越想越氣，抓起茶杯，砸在地上，惱道：“吊橋斷了，要打下黃土寨，就只能從正面攻山，但軒轅沖將黃土寨打造得就像鐵桶一樣，他們山上還有糧庫，撐上三五個月絕沒有問題?！蔽杖溃骸安谎杆倏刂泣S土寨，就像是身邊有一頭猛虎，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撲上來咬一口，以后咱們不但要防著龍銳軍，還要防著近在咫尺的黃土寨，這..！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我已經(jīng)調(diào)動人馬去堵住黃土寨上山的路口。”杜子通忙道：“軒轅沖和官兵有勾結(jié)，我只擔(dān)心黃土寨那幫人走投無路的情況下，會拼死殺出一條道路，前去投奔龍銳軍。”

    周鴻基身體一震，立刻道：“不錯，四弟，即使無法攻破黃土寨，也絕不能讓他們下山投奔官軍，定要多派人手，將下山的道路給我堵死了。”恨聲道：“圍也要將他們圍死?！?br />
    沈玄感搖頭道：“大哥，黃土寨的糧食甚至能撐到明年開春，圍他們幾個月，根本沒有任何可能。”抬手往南邊指過去：“莫忘記，龍銳軍現(xiàn)在可一直盯著咱們。”

    周鴻基瞳孔收縮，他差點忘記，最要命的龍銳軍還在虎視眈眈。

    他覺得這世上的事情真的是讓人難以捉摸。

    不到一個月前，龍銳軍剛剛?cè)腭v松陽草場，周鴻基甚至一度將龍銳軍看成待宰羔羊，覺得只要出兵，隨時可以將那支剛剛出關(guān)的官軍打得潰不成軍。

    可是轉(zhuǎn)瞬間，那支近在咫尺的官軍卻已經(jīng)變成了一頭虎視眈眈的猛虎。

    夜襲失利，兄弟火并，黑山要積攢實力需要許多年，可是想要衰落，卻只需要一個月的時間。

    “大哥，三哥說的沒錯?！倍抛油ㄒ彩菗?dān)心道：“咱們將兵馬部署在黃土寨山下，提防黃土寨沖出去投奔官軍，一旦被龍銳軍知道，他們出兵前來，到時候守在山下的兵馬可就是腹背受敵?！?br />
    周鴻基感覺心累，向沈玄感問道：“老三，你腦子活絡(luò)，想想有什么辦法?！?br />
    “大哥別著急?！鄙蛐械故擎?zhèn)定：“大哥難道忘記，軒轅沖現(xiàn)在還沒死。今日大哥要處決他，我立刻勸阻，不是為了保他性命，而是以防萬一，就是擔(dān)心黃土寨那邊出現(xiàn)現(xiàn)在這樣的局面。”

    酒宴之上，周鴻基本是想干脆利落讓人將軒轅沖一刀砍了，永絕后患，卻被沈玄感勸阻，沈玄感當(dāng)時只說留下軒轅沖還有大用處，卻沒有說明白到底是什么用處，周鴻基留了軒轅沖性命，此時終于明白緣故。

    “你是說利用軒轅沖讓黃土寨投降？”周鴻基自然不笨，立馬明白過來。

    沈玄感笑道：“軒轅沖自知必死無疑，但他難道就放得下黃土寨那些人？黃土寨有防備，只因為軒轅沖擔(dān)心咱們要將黃土寨趕盡殺絕，如果大哥承諾不會因為軒轅沖連累黃土寨其他人，未必不能說服他讓黃土寨放下兵器。”

    周鴻基忙道：“你覺得軒轅沖能答允？”

    “大哥如果信得過我，我去勸說軒轅沖?！鄙蛐姓溃骸拔也桓冶ＷC一定能成功，但總可以試一試?！?br />
    周鴻基想了一想，點頭道：“只要黃土寨能繳械投降，我可以從寬發(fā)落?！?br />
    p;  天早已經(jīng)放亮，細(xì)雪紛飛，黑水寨后山有一處突出的懸崖，懸空如同一把出鞘的寶劍，這里就是鬼門崖，在懸崖邊上建造了一處石屋，最開始就是用來處罰出賣黑山的叛徒。

    一旦有人叛變，落在黑山手里，便會被關(guān)進(jìn)石屋里，這邊的鐵門緊鎖，而面朝懸崖的那邊卻是一道木門，可以隨時打開，打開之后，腳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。

    關(guān)進(jìn)鬼門崖之后，不會提供食物和水，要么活活餓死在里面，要么就自行跳進(jìn)深淵，結(jié)束折磨。

    這是周鴻基自己想出來的點子，按照他當(dāng)年的說法，即使是叛徒，也曾有過兄弟之誼，他一介讀書人，重情重義，不希望看到曾經(jīng)兄弟的鮮血，所以才想出這樣的法子來懲處。

    不過比起在鬼門崖忍受饑餓折磨，還不如一刀來的痛快。

    石屋早已經(jīng)被皚皚白雪包裹，路口有衛(wèi)兵把守，沒有大當(dāng)家的同意，那是誰也不能踏進(jìn)鬼門崖一步。

    沈玄感踩雪而來，拿出了周鴻基開出的路條，通行過后，緩步走到石屋前，透過鐵欄桿，可以清楚地看到盤膝坐在里面的軒轅沖。

    這樣的時節(jié)，天寒地凍，石屋還不是四面圍起來，這邊只是一排鐵欄桿，寒風(fēng)可以輕易灌進(jìn)去，身體如果不夠健壯，一旦天氣太過寒冷，等不到餓死，就要被凍死在這里面。

    軒轅沖的四肢都被鐵鏈銬著，聽到腳步聲，才微扭頭看過來，見到沈玄感，并沒有顯出意外之色，依然是面不改色。

    沈玄

    感丟了一只酒袋子進(jìn)去，軒轅沖也不猶豫，拿起酒袋子，雙手抬起，灌了一大口，這才淡淡笑道：“你還能給我送一袋酒來，也算對得起這些年的兄弟之義了?！?br />
    “為何要這樣做？”沈玄感穿著厚厚的棉服，竟是直接在雪地坐下，透過鐵欄桿看著石室內(nèi)的軒轅沖，輕嘆道：“我告訴過你，宴無好宴，你前來赴宴，不會有好結(jié)果。”

    軒轅沖沒有回答，凝視著沈玄感，反問道：“事到如今，我只想知道一件事?！?br />
    “我知道你想問什么。”沈玄感平靜道：“你是想知道，山上的那只內(nèi)鬼，是不是我？”

    軒轅沖只是盯著沈玄感眼睛，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“這次的罪證，是杜子通手下人所得?！鄙蛐械溃骸叭绻欠匦螆D不是你派人送出，那么你們黃土寨是否另有人與官軍勾結(jié)？地形圖是杜子通交給大當(dāng)家，那么是不是杜子通自己準(zhǔn)備的地圖，用來作為陷害你的證據(jù)？你很清楚，杜子通自以為驍勇善戰(zhàn)，也一直覺得該由他來領(lǐng)兵，這些年你的風(fēng)頭完全蓋住了他，他對你的嫉恨已經(jīng)很深?！鳖D了頓，才繼續(xù)道：“D盎然，還有一個更可怕的可能?！?br />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所謂的罪證，是大當(dāng)家和杜子通聯(lián)手偽造?！鄙蛐墟?zhèn)定無比，緩緩道：“杜子通有勇無謀，目不識丁，這樣的計策他想不出來。那幅地圖畫的詳細(xì)無比，以杜子通的能力，沒有本事畫出那樣的地圖，反倒是大當(dāng)家，他是讀書人，而且對山上的地形據(jù)點了若指掌，如果說那幅地圖出自大當(dāng)家之手，并非沒有可能。”

    軒轅沖微仰頭，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“你我心里都清楚，大當(dāng)家擔(dān)心你惦記著頭把交椅的位置，杜子通嫉恨每次出兵乃是山上的布防都由你來決定?！鄙蛐休p撫胡須，凝視軒轅沖道：“他二人聯(lián)手除掉你，也不是沒有可能?！?br />
    軒轅沖終是淡然一笑，道：“你說的，只能懷疑是他們設(shè)計將我打為內(nèi)鬼，卻不能證明你不是內(nèi)鬼。上次夜襲，必然是有內(nèi)鬼出賣，內(nèi)鬼不是我，也不可能是大當(dāng)家。如你所言，杜子通有勇無謀，他喜歡這種打家劫舍無所顧忌的日子，所以他是內(nèi)鬼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。反倒是你沈玄感，心思深沉，讓人看不透，未必不是內(nèi)鬼?！?br />
    “昨晚酒宴上，為何你不當(dāng)眾揭穿，我事先已經(jīng)告訴你誅殺軒轅的計劃？”

    軒轅沖搖搖頭，道：“你今日前來，當(dāng)然不是為了送酒?！?br />
    “昨晚擒拿你之后，他們立刻便要攻入黃土寨?！鄙蛐械溃骸安贿^楊世信早有準(zhǔn)備，斬斷了吊橋，死傷幾十名弟兄。眼下黃土寨已經(jīng)反了，他們希望你出面讓黃土寨的弟兄繳械投降?！?br />
    軒轅沖笑道：“這也正是昨晚他不殺我的緣故？”

    “他不殺你，可是你卻在求死?！鄙蛐心曑庌@沖，平靜道：“其實我告訴你計劃的時候，你心里已經(jīng)相信，而且你有無數(shù)的方法避過這次劫難。但你卻依然孤身赴宴，想必那壇酒內(nèi)有毒，你也是一清二楚。”皺起眉頭，沉聲道：“明知必死，卻依然赴死，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