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安門位于宮城西北角,在大唐宮城諸多宮門之中,最是不起眼,也是最不為人注意。
道理很簡單,這是一道專門用來進出污物之門,暗地里被稱為穢門,除了凈事監(jiān)的宮人,宮中其他各監(jiān)的宮人根本不會靠近此處。
凈事監(jiān)的宮人們每日最主要的任務(wù),便是從宮中各處收集馬桶,等到半夜子時開始,就會用車輛運出去,前后持續(xù)兩個時辰,丑是一過,便會立刻關(guān)閉宮門。
皇宮上萬宮女太監(jiān),也是一個巨大的江湖,其中的勾心斗角亦是殘酷無比,在凈事監(jiān)辦差的宮人,也都是宮內(nèi)不如意者。
明月當(dāng)空,秦逍眼瞧見興安門在子時時分打開,貼在墻根下,在人群之中尋找手持紅色毛刷之人,但人影竄動,一時間卻也尋不見。
凈事監(jiān)的人宛若行尸走肉般,熟練卻又機械地從宮內(nèi)將車輛送出來,爾后常常的隊伍折向西邊,宛若一群幽靈夜行。
嘈雜一陣過后,興安門那邊就安靜下來,只有四五名太監(jiān)守在宮門處。
秦逍皺起眉頭,他等了好一陣子,卻始終不見手持紅色毛刷之人出現(xiàn)。
麝月離開杭州之后,秦逍就此失去麝月的任何消息,回京之后知道內(nèi)庫之權(quán)已經(jīng)被圣人削奪,秦逍便知道麝月當(dāng)前的處境應(yīng)該十分艱難。
麝月雖然囑咐過,兩人自江南分別后,便不可再有瓜葛,但秦逍明知麝月現(xiàn)在處境艱難,實在無法做到置身事外。
他知道自己潛入宮中必然存在著巨大的風(fēng)險,但卻明白,這時候麝月的心情一定是低落到極點,哪怕兩人只見一面,恐怕也能夠安慰一下麝月,讓她不至于太過憂郁。
最要緊的是麝月對內(nèi)庫了若指掌,自己日后必然要和內(nèi)庫時常接觸,如果能夠從麝月口中對內(nèi)庫的情況了解的更多一些,那么自己以后與內(nèi)庫打交道也會知己知彼得心應(yīng)手。
他素來膽大包天,換做別人,在這種情況下,即使有人相助入宮,也定然不敢輕易涉險。
但秦逍對此卻并不在意,不入虎穴焉得虎子。
尋思著今日只怕那接應(yīng)的人無法前來,只能明晚再找機會,忽見到從興安門內(nèi)走出一個人來,守在門邊的幾名太監(jiān)立時都躬著身子,對那人顯得十分恭順,秦逍看的明白,見到那太監(jiān)手里拿著一支紅色毛刷,對著那幾名宮人說了幾句什么,隨即才緩步出了門,左右顧盼。
秦逍心下微喜,知道此人應(yīng)該就是長孫媚兒安排的接應(yīng)。
凈事監(jiān)是宮中最低賤的監(jiān)司,而長孫媚兒身為宮中舍官,要指使凈事監(jiān)的人行事,實在是易如反掌。
那太監(jiān)左右看了看,便即往秦逍這邊緩步過來,秦逍也不躲避,等到那太監(jiān)靠近過來,也不說話,那太監(jiān)倒沒有詫異之色,上下打量幾眼,低聲問道:“是你?”
這話問的莫名其妙,但秦逍卻知道意思,微笑點頭,也不說話。
太監(jiān)低聲道:“雜家姓黃,你抓緊換上衣衫?!绷硪恢皇志谷荒弥恢话?,丟了過來,秦逍一怔,太
監(jiān)輕聲道:“不要耽擱時間。”
秦逍也不猶豫,打開包裹,就在墻根下?lián)Q上,卻原來是一套凈事監(jiān)太監(jiān)的衣衫,他將自己的衣衫放入包裹里包好,黃太監(jiān)這才壓低聲音道:“拿著包裹跟在雜家后面,什么話也不要說,低頭就行?!币膊粡U話,轉(zhuǎn)身便走,秦逍拎著包裹跟在后面,到了興安門前,守在門前的幾名太監(jiān)立刻都低下頭,那黃公公直接領(lǐng)著秦逍進了宮門,幾人甚至都不曾抬頭看秦逍一眼。
夜色深沉,萬籟俱靜。
黃太監(jiān)領(lǐng)著秦逍進了宮城內(nèi),輕車熟路,走了好一陣子,才停下腳步,低聲道:“寅時之前趕回來,否則宮門關(guān)了,就出不去了?!眳s也不多言,轉(zhuǎn)身便走。
秦逍一愣,心想這皇宮龐大無比,就像迷宮一樣,你將老子丟在這里,老子又哪里知道麝月公主住在什么地方?這宮中肯定是守衛(wèi)森嚴,若是像沒頭蒼蠅四處亂找,很快就會被宮中禁衛(wèi)發(fā)現(xiàn),那后果可就不堪設(shè)想。
而且越是到深宮,高手就會越多,秦逍一時間進退不得,忽聽得有人輕聲道:“隨我來!”
秦逍一怔,抬頭看去,只見一名宮女突然出現(xiàn),正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,立時明白,這宮里還另有人接應(yīng)。
長孫媚兒是宮中女官,又在皇帝身邊此后多年,在宮里的地位自然非比尋常,安派人接應(yīng),自然不是難事。
秦逍還沒說話,那宮女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便走,秦逍跟在后面,那宮女顯然是有意保持距離,在前面引路。
子時已過,宮里也是幽靜異常,那宮女對宮中的格局顯然是了若指掌,一開始還碰到幾隊禁衛(wèi)巡邏,宮女事先便有察覺,向秦逍這邊放了信號,十分輕松地避過了巡邏隊。
秦逍心下卻頗有些駭然。
在他心里,皇宮守衛(wèi)森嚴,一只蒼蠅想要飛進來都不容易,但如果宮里有內(nèi)應(yīng),而且是長孫媚兒這樣身居高位者在背后安排,那么要潛伏入宮其實也并不是艱難之事。
長孫媚兒得到圣人的信任,在宮里有不小的權(quán)力,也幸好長孫媚兒對圣人忠心耿耿,如若她對圣人有異心,要安排刺客入宮,似乎也不是困難之事。
不過這時候卻又想到圣人身邊那位老太監(jiān)。
他每次受圣人召見,其實也都注意到極容易被人忽視的那名老太監(jiān),秦逍知道,那老太監(jiān)肯定不是泛泛之輩,而且他雖然看似與圣人保持了一些距離,但如果老太監(jiān)是位武道高手,那一點距離卻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,但凡有任何人接近圣人,甚至對圣人有不軌之心,那老太監(jiān)完全可以隨時提供保護。
漸漸已經(jīng)看不見巡邏衛(wèi)隊的出現(xiàn),秦逍知道已經(jīng)到了深宮,這皇宮之中果然如同迷宮一般,許多地方的建筑景物甚至一模一樣,不熟悉宮中情況的人很容易就會迷路。
忽見得那宮女停下腳步,回身向秦逍招招手,秦逍立刻過去,這時候看到,宮女自鼻子以下竟然罩著輕紗。
“順著這條路往前走,到盡頭左拐,你看到的那座宮殿便是目的地。”宮女輕聲道:“我在此處等你,你不可待太久,
宮門寅時會關(guān)上,若是遲了,便無法出宮。”
秦逍拱手道:“多謝謝姐姐幫忙。”
宮女微點頭,想到什么,低聲道:“珠鏡殿外有宮人伺候,莫要被她們瞧見?!?br />
秦逍點點頭,那宮女也不多言,徑自離去。
秦逍心知這些宮人雖然受命接應(yīng),但也自然是小心翼翼,畢竟事關(guān)重大,若是事情敗露,那就是人頭落地。
順著宮女的指點,秦逍順著小徑過去,很快便瞧見不遠處有一座宮殿,宮殿邊上則是一片湖泊,他不知道那是宮里的太液池,但月光照射下,池面如鏡,一片清幽。
秦逍如同鬼魅般靠近到珠鏡殿,果然瞧見殿外有宮人守衛(wèi),自然無法從正門而入,輕手輕腳繞著宮殿找尋其他入口,順著太液池這邊往前行,珠鏡殿和太液池之間是一道高墻,卻也開了一道門,顯然是方便從珠鏡殿到太液池,不過這道門緊閉,秦逍深吸一口氣,足下使力,身體躍起,他四品境界,這一躍極高,伸直手臂,勾住了墻頭,手臂用力,借力翻上了墻頭,居高臨下望過去,只見院內(nèi)假山流水,美景如畫,殿內(nèi)亮著燈火,一片幽靜。
秦逍從墻頭躍下,輕手輕腳靠近珠鏡殿,好在殿內(nèi)卻沒有宮人伺候,進了殿內(nèi),左右看了看,往東殿過去。
他不見宮人在其中,卻也不敢掉以輕心,這畢竟是皇宮之內(nèi),說不定什么地方就藏著宮廷高手,所以每走一步都極為小心,直走到東殿,見到一間屋里燈火明亮,靠近門前,透過門縫往里看了看,里面自然是金碧輝煌,雖然奢貴,但陳設(shè)卻很簡單,卻見到一名身形妖嬈的女子正斜躺在一張軟榻上,一臂撐著臉頰,另一只手則是拿著一只手鐲子,在燈火下正盯著手鐲子發(fā)呆。
那女子自然是麝月無疑,她手中的手鐲子,竟赫然是秦逍在杭州送她的孔雀石手鐲,秦逍萬沒有想到公主獨自一人竟然在睹物,心下一暖,暗想睹物思人,難不成公主刺客也正在想著自己?
他輕推了一下門,里面卻是拴上,無法推開,猶豫一下,環(huán)顧一圈,才輕輕拍了兩下,深夜幽靜,雖然拍門的聲音不大,那聲響卻還是清晰傳進去,果見得麝月扭過頭來,看向屋門,蹙起秀眉,卻并沒有起身的意思。
秦逍知道時間緊迫,自己還要急著出宮,又拍了兩下,麝月這才坐起身,冷冷道:“本宮吩咐過,沒有本宮的命令,誰也不要過來打擾,還不退下!”
“是我!”秦逍湊在門縫里低聲叫道:“開門!”
麝月顯然也聽到聲音,但明顯無法判斷是誰,臉上依然冷漠,猶豫一下,終是收起手鐲子,起身來,走到門邊,冷冷道:“誰?”
“是我!”秦逍與公主只有一門之隔,心下激動:“公主,開門,我是秦逍!”
麝月這次自然是聽得清楚,花容失色,迅速打開門,見到一名太監(jiān)站在門外,看清面龐,驚駭?shù)溃骸澳?.你怎么來了?”也不多說,伸手一把將秦逍拽了進去,迅速關(guān)上門,這才轉(zhuǎn)過身,一臉驚駭:“你瘋了嗎?竟敢..竟敢跑到宮里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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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四一章 禁宮夜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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