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兩位相公,你們這是……”
見兩人灰頭土臉急急出來,等侯的車夫不解望了過來,探究的目光,讓二人臉上發(fā)燒。
臉色漲紅的二人對視一眼,都嘆了口氣。
余律比方惜更沉穩(wěn)一些,開口:“走吧,去下一家米店。”
“哎!”車夫可不管那么多,直接應了,仿佛沒看到二人的窘態(tài),這租了一天,價格是一兩,自然隨著客官的意思。
并且,也就是街上轉(zhuǎn)轉(zhuǎn),不傷牛力。
入了車內(nèi),余律干咳一聲,看看不語的方惜說:“糧食,不同銀子,賑災、平抑米價、俸祿、打仗都要用!”
“就算難,我們也要辦,剩余還有七家米店,我們?nèi)グ菰L下,哪怕記錄下糧價都可以?!?br>
“我知道。”方惜振奮了下精神,二人不太相信不熟悉的外人,這次出行就索性一個不帶,只扮成秀才打聽。
又逛了幾家大大小小的米店,再無漏網(wǎng)之魚,二人返回客棧。
此時天已向昏,櫛比鱗次的店肆雖還開著,行人已經(jīng)變少了,腳步更是匆忙。
就算是微服,余律總算有點清醒,沒有敢住小店野店,住的客棧乃是大客棧,建得也很闊氣,兩層的臨街樓,一樓是大堂,二樓則是要價高的房間。
這一棟樓還有一個大院落,建起一排排的房子,緊緊挨著,都是不大的房間,每一間卻能住上十幾個人,有的已點著麻油燈,就是所謂的大通鋪,還建了馬廄。
余律跟方惜合住一個房間,一回到客棧,兩人就噔噔噔上樓,因不想被外人知道去做了什么,二人直到回房間,關(guān)緊了門,才開始進行今日的總結(jié)。
關(guān)了門,房間光線很暗,于是點了兩支蠟燭,
還別說,雖在幾家米店處碰了釘子,遭了奚落,但在別的店里,多多少少還是問出了一點情報。
余律的記憶力更好,負責將記在腦袋里的數(shù)字,一個個報數(shù)出來。
方惜面前鋪著一張紙,提著筆,將余律報的數(shù)都寫下來。
“本郡的糧價基本可查實了?!庇嗦煞_一張紙,指著一欄說:“新麥價格是每石四錢七分銀子,而去年是四錢四分,這是調(diào)度糧食去賑災的原因?!?br>
“我記得,今上初登基,新麥價格是每石三錢七分,整漲了一錢。”方惜若有所思。
“不是這樣算的,糧食不是越便宜越好,別忘記了,整個郡縣,至少有九成是農(nóng)民,糧價太低就會傷農(nóng)?!?br>
“副欽差張岱張大人,主政時,不分青紅皂白,只持抑強之道,硬是把麥價打落到三錢三分,這太便宜了,結(jié)果不但郡內(nèi)地主商人怨恨,連著農(nóng)戶也咒他去死?!?br>
“糧價太低,一年勞作下來,竟然所剩無幾?!?br>
“數(shù)十萬百姓迎了清官,反困苦不堪。”
余律若有所思,嘆著:“我們當秀才舉人,可以庇弱鏟強,為政這樣理念,怕是于國于民無益??!”
見著方惜詫異,他仰起了身子,雙眉蹙起,良久才說:“這是太孫的教誨,以前沒有注意,現(xiàn)在想來,很有深意?!?br>
“大學之道在親民,在上于至善,可怎么才能至善呢?”
方惜停了筆,兩人沉默,其實兩人讀書不少,可對經(jīng)濟之道的事,那是真不怎么懂。
“糧價差不多了,看看都有哪些線索吧。”余律不再感慨,湊過去看方惜記錄下來的東西。
這一看,兩人都忍不住一嘆。
“查不出來??!”
沉默了下,余律就說:“只是幾日時間,查不出也有情可原,不必氣餒,明日還可繼續(xù)再探?!?br>
方惜點點頭:“正合我意,就這么辦吧。”
這家客棧的墻壁都是真材實料,隔音效果相當好,至少對已檢查過隔音效果的二人來說,就完全聽不到隔壁的低低說話聲。
卻不知,這只是他們感覺,而在隔壁房間,有人耳朵貼在墻壁上,通過銅管,將說話內(nèi)容聽個真切。
不僅是聽,還有人通過隱蔽在字畫后面小孔,窺探到二人的動作。
結(jié)合說話內(nèi)容,不難總結(jié)出二人今日有什么收獲。
收回目光,側(cè)耳傾聽的青年用蠟封住管口,轉(zhuǎn)臉微微躬身,對坐在桌后的人說:“大人,這兩個比我們想得無能,查桉查桉,查了多日,都在外面蜻蜓點水,這樣下去,何年何月,才能進入正題?”
中間的大人,眉棱骨也是微微一顫,二人若太能干,自己要犯愁,可這樣無能,自己同樣犯愁?。?br>
這兩人可要推出去的,要“兩袖正氣,懲治貪腐,一清吏治,以死殉國,激起民變,治罪太子”
不想一直都沒有進展,推都推不上去,這可真要命!
“這其實也正常?!弊纻?cè)還有兩人坐著,明顯身份不低,聽了這話,左側(cè)似笑不笑說:“他們不但年輕,也還是讀書人。”
“可以說,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只讀圣賢書,怕是連官府流程都不知道,更不要說糧食進出的細帳,怎么查都沒有方向。”
“所以朝廷才要給進士觀政二三年才可錄用的規(guī)矩。”
又一人聽了一笑,說:“你說的是,可余律跟方惜這樣,也不是事,舞臺都搭建了,要二位留名青史,以身殉職,可兩位怕死到未必,無能卻透頂,這就難了?!?br>
三人都說話了,反是唯一坐著的那個男人,皺眉,一言不發(fā)。
直到確定隔壁再無動靜,領(lǐng)頭男人才沉吟了片刻,對著站著的一人說著:“這事,你去?!?br>
這命令下達理直氣壯,腰板挺直,雖相貌平庸,穿著也平常,一身的不凡氣勢,顯然一位習慣了發(fā)號施令之人。
被點了下的人,立刻恭敬說:“是,大人,您放心,我這就去當義士,也給他們引引路?!?br>
“務必使兩人,能上得舞臺,演得戲本,躺得棺材。”
“身份也簡單,有官府配合,我演個窮秀才也無人能揭破,想必會被他們引為同志?!?br>
不過此人退下時,抽了下嘴角,還是有點無語的表情。
站在又一側(cè)的人見沒自己的事了,小小松了口氣,想到這次欽差里的一個硬骨頭,就有點擔憂地提醒:“大人,還有那個張岱,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人,是個硬骨頭……”
這大人卻不以為意,澹澹說:“本官已經(jīng)對癥下藥了,假清官還罷了,世界上真清官最是好用,呵,不費一兩銀子,就可使其乖乖為我沖鋒,為我效死!”
“為國而死,張岱想必欣然從命才是,加上余律跟方惜的命,可謂春秋三義士,本官不會忘記,為他們請得美謚?!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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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六十七章 春秋三義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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