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元宸并沒有直接追上,反而一直緊跟在章氏的馬車后面,亦不著急趕路,一路游山玩水似的,慢悠悠地走著。
許久沒有這般放松過,何須打擾眼下的寧靜呢。
衛(wèi)二既不知他已解了禁足,更不知他悄然跟在后面,且讓她毫無負擔,好生陪著老夫人吧。
雖沒有去打擾,但在下一程歇腳的時候,勇毅侯府的護衛(wèi)已察覺身后有人緊跟。
“夫人也在后面,最后緊隨的馬車,護衛(wèi)森嚴,無法探出是哪位。不過瞧著對方,似的并不惡意,倒像是無意同行。”
衛(wèi)姮也沒有放心里頭,淡聲道:“對方既無惡意,不必理會,留心四周便成?!?/p>
“是,姑娘?!?/p>
護衛(wèi)抱劍揖首,退到一邊繼續(xù)為主家叮哨,以防萬一。
碧竹往后頭看了一眼,小聲道:“姑娘,夫人還真跟著來了,可為何不露面呢?”
“應當怕是我和祖母請她回侯府吧?!?/p>
衛(wèi)姮笑了笑,捧著熱乎乎的茶碗,輕地啜了口,“分家是大事,母親也不甚放心。”
“您說夫人會阻止分家嗎?”
“為何要阻止?她一直住在莊子里,分不分家于母親沒有任何影響。除非分母親手里的銀錢,母親或許會阻止?!?/p>
碧竹瞬間有些擔憂,“萬一大夫人、大老爺真要分母親手里的銀錢,夫人又不依,豈不是分不成了?”
衛(wèi)姮半點都不擔心,慢悠悠地道:“你啊,多慮了。有祖母在,分家必成。”
就算祖母有一點遲疑,小叔、小嬸也會暗里促成分家。
碧竹便放心了。
分家以后,長房一家子再也別想通過夫人,重新回到侯府。
衛(wèi)姮則是笑了笑,低頭吃茶。
分家啊,大房最不愿意的就是分家,屆時,一定會生風波。
她喜歡起風波。
因為啊,她喜歡看到盧氏一次又一次在看到希望過后,一次又一次地絕望。
真是舒坦啊。
越想得到什么,越會失去什么,沒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事了吧。
可惜啊。
分家還不是盧氏最絕望的時候。
讓衛(wèi)文濯永無出頭之日,那才是真正的獵殺。
“二姐姐……”
歲姐兒清如銀鈴的歡喊聲傳來,眨眼間,手里拿著熱乎乎烙餅的她便到眼前。
“給,剛熱好的餅子,里頭是二姐姐最愛的鹵肉餡?!?/p>
趕路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餅,亦是很不錯了。
衛(wèi)姮接過烙餅,手指無意碰到歲姐兒的手指時,被她冰冷的觸感驚到不禁皺眉。
“手怎么這般的冷?剛才又去哪里調(diào)皮了?”
歲姐兒是個坐不住的,每次歇息便忍不住到四周走動,還拉著婢子們打雪仗,總是弄到身上雪打濕不說,手、臉啊,都凍到通紅。
握緊歲姐兒的手,衛(wèi)姮拘著她不許再亂跑,“荒郊野外,不知道有沒有歹人窩藏,跑太久,當心被人打暈擄走,好生坐著,不許再亂走了?!?/p>
歲姐兒耳朵里聽著,臉上表情好像發(fā)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,驚訝道:“二姐姐,你穿得如此單薄,可這手竟跟火爐子似的,好生暖和啊?!?/p>
由古嬤嬤攙扶,走過來的老夫人笑道:“你二姐姐像你二伯,生來體熱不懼寒冷。當年你二伯十來歲時,還能冷水沐浴,大冬天里更能光著膀子挑水?!?/p>
那時的老二,著實辛苦了。
老大、老三是肩不擔,手不能提文弱書生,偏地,他不愛讀書,只喜舞刀弄槍,立誓從武不從文,就因為如此,老二不知道挨了她多少罵、多少打。
以至于把老二打走后,投身軍營里的他連娶妻生子都沒有告訴家里頭一聲。
歲姐兒聽到靈氣十足的美目都瞪了好多,像極養(yǎng)在富貴堆里的名貴小貓,極是可愛,“二伯這般神奇,祖母,還有呢,還有呢?”
衛(wèi)姮也起了興趣。
年幼時并不曾了解過父親,待到父親走后,她再想去了解為時已晚。
如今既與祖母的關系親近了些,不妨多聽祖母說說父親年少時的事情。
老夫人提到老二其實也是有些陌生,摸了摸歲姐兒的頭,嘆道:“祖母知道的也不多,你二伯十三歲去了軍營后,祖母就再也沒有你二伯的消息了。”
歲姐兒聞言,面露緊張看向衛(wèi)姮,“二姐姐,我不該問的?!?/p>
她記得父親不是這樣的。
父親常說他年少時除了讀書,兩耳不聞窗外事,衣食住行,祖母皆樣樣安排妥當。
不曾挨過打,也不曾受過罵,是祖母最疼愛的幼子。
又說她現(xiàn)在是父親的最小的女兒,理當為掌心寶。
可二姐姐父親卻是……
歲姐兒已是坐立難安,暗里都狠狠掐了自己的腿根子,以示懲戒自己不明前因,隨意亂說之錯。
衛(wèi)姮笑著搖搖頭,道:“不必自責,連我都不知曉的事,你又如何知曉?祖母——”
抬頭看向神色未改的老夫人,“我父親幼時,快樂嗎?”
“我素不喜你父親一身反骨,故而在家里并不快樂,出了家門便無拘無束,渠縣衛(wèi)氏一族與你父親一般大的兄弟,皆同你父親投緣?!?/p>
“你大伯有些小聰明,時常以大欺小,你父親斗不過,便喚來族中兄弟,那可是一呼百應,十幾位族兄弟,堵到你大伯數(shù)日不敢出門?!?/p>
這倒是有趣,像父親能干出來的事。
衛(wèi)姮彎起嘴角,“父親應當不僅僅只是堵大老爺吧。”
老夫人扯扯嘴角,聲音冷了好多,“嗯,后來你父親把你大伯吊到樹上,樹下放上好幾桶糞污,大熱天地把你大伯熏到又吐又中暑?!?/p>
嗯,是父親能做出來的事兒。
衛(wèi)姮與歲姐兒互視一眼,都不禁抿著嘴笑起來。
“祖母,那我父親呢?可有遭過二伯的捉弄過呢?”歲姐兒問得很小聲,問話的時候還往其父衛(wèi)宗炎那頭瞄去,生怕被聽到。
老夫人提到三子,臉上就有笑了。
毫不遮掩的偏心,也是讓衛(wèi)姮不禁笑了。
祖孫三人說著以往的事兒,歇息便在歡笑里而過。
到起程的時候,衛(wèi)姮站在馬車上,朝著后方凝視了好一會兒,才進了馬車坐好。